但再怎么看不清，站在房门口的常秋亮，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正端端正正坐在卧室大床上的那个低着头的女人。
那是个穿着大红色喜服的女人，头发也盘了起来，头上手上戴了不少金光闪闪的首饰，就连镶在衣服上的金线也不少，衬得这大红喜服在光线暗淡的房间里，竟也是金光不断。
哪怕还没有看见女人的脸，常秋亮心里就已经明白，这肯定是杜乐佳没错了！
因为这身衣服，就是他们当年结婚时穿的衣服！
当初常秋亮和杜乐佳办婚礼的时候，两人想弄点别出心裁的，就打算办婚礼的时候，中午弄西式的，穿西装和婚纱。等到了晚上，两人就照传统的来，让杜乐佳也像古人一样，穿凤冠霞帔。
这凤冠霞帔可不好买，现买还买不到，必须得找人定做。不然的话，这衣服讲究得多，万一哪儿没弄对，让人在婚礼上看了出来，惹出笑话可就不好看了。
就为了这身衣服，当年常秋亮跟着杜乐佳一起，不知道跑了多少趟，跟人家师傅讨论了多少回，最后才做出这么一件来。
也因此，常秋亮对这衣服的印象非常深刻。
平时没想起来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看到了，常秋亮自然也就瞬间认了起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常秋亮一下子就想起了他和杜乐佳结婚那天的情形。
那一天，宾客散尽之后，佳佳也是像现在这样坐着，羞涩中又带着让人无法忘怀的风情。
“亮亮，你来了。”女人没有抬头，羞怯的道。
常秋亮顿了顿，低声道：“佳佳。”
杜乐佳低笑一声。
就连这笑声，也和当年一模一样，一点儿也没差别。
之前不接触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可这会儿，感受到这熟悉的一点一滴，常秋亮就忍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佳、佳佳，你这些年、这些年……”
他想问问杜乐佳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问！
人家都已经死了，就算这些年她一直都在人间，没有去地府投胎，那过的也就是鬼日子，还能有什么好的？
可常秋亮问不出口，杜乐佳却很自然的道：“我这些年啊，也就这样呗！你还不知道我？到哪儿都适应得了新环境。哪怕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可这么多年下来，我还不是一样好好的？”
常秋亮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想当年，杜乐佳也是杜家人娇养着长大的，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委屈。
要不然的话，当初杜乐佳死了，杜家也不会为了她跟常家反目成仇。
虽然很多人私底下都说杜家当年处事太不理智，但杜家疼女儿的名声，也是传了开来的。
可现在呢？
也不知道她死了之后，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常秋亮的嘴唇动了动，最后终于还是开口道：“佳佳，这么多年了，你这时候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除此之外，他想不通杜乐佳还有什么原因突然跑回来的。
“我找你有什么事，你不知道吗？”杜乐佳又低低的笑了起来。
可这一次，她的笑声不再带着甜蜜和娇俏，反倒多了几分诡异和阴森，让人听着不禁毛骨悚然。
常秋亮也从往事的回忆中清醒了过来，顿时浑身冷汗。
“我、我不知道啊！”常秋亮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要有什么事儿的话，就尽管跟我直说。”
第218章 生死与共
“不管你有什么事儿，我都保证一定帮你办到！”常秋亮斩钉截铁的道。
凭他和杜乐佳的关系，他给杜乐佳这么一个承诺，并不过分。
再说了，哪怕他和杜乐佳没关系，如今杜乐佳以这种形式找上门来，就是为了送阴魂，他也肯定是愿意倾尽全力的啊！
杜乐佳仍旧低着头，让常秋亮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嘻嘻的笑道：“我为什么找你……亮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结婚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
这常秋亮哪儿能记得？！
当初他们俩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正年轻的时候，又是在热恋，所以两个人都不知道到底对对方说了多少浓情蜜意的话，又做下了多少承诺。
尤其是结婚的时候，常秋亮更时把自己能想到的承诺，全都说给了杜乐佳听。
所以杜乐佳这时候问起这种问题，常秋亮还真是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更何况，那些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他这些年和老婆孩子过得也很幸福，哪儿还真能把当年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啊？！
见常秋亮迟迟不说话，杜乐佳陡然冷哼道：“我就知道，男人都是忘恩负义的，说过的话就像放屁一样，风一吹就散了！没了老婆算什么，回头再娶一个就是。至于前面那个是什么情况，又有什么好记得的？”
这话听着可就有些不好听了。
常秋亮忙辩解道：“佳佳，我们之间的事情，就让我们两个自己解决好了，又何必还要扯上旁人？再说了，就算我当年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我扪心自问，自己和忘恩负义这四个字还是扯不上关系的？主要是你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你让我一时间要怎么回答呢？”
“忘了就是忘了，你这时候来说这些，无非就是给你的薄情寡义找借口而已。”杜乐佳冷哼道，“不过我也不想和你说那么多。你既然忘了，那就让我来提醒你好了！”
常秋亮只得道：“你说吧，我都听着呢。”
杜乐佳顿了顿，这才轻声道：“结婚那天晚上，我就穿着身上这身衣服，你跟我说，咱俩以后就生死与共，永不分离！”
常秋亮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他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
可热恋中的年轻人刚结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就很正常吧？
谁不想和自己的心上人白头偕老呢？
谁又没想过在死亡来临的那一瞬间，和心上人携手共赴黄泉呢？
但这样的话，大多数人，也就只是说说而已。
毕竟，人生无常，谁也无法确定自己哪一天就会面临死亡。
而在死亡真正来临的那一刻，又有多少人真的有勇气直接面对呢？
当年杜乐佳死的时候，常秋亮悲痛欲绝，不是没想过干脆和杜乐佳一块儿去死了算了。
可是后来，他被父母拉了回来，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心态也就慢慢变得不一样了。
一开始没有死成，到了后来，常秋亮就没有勇气再去寻死了。
尤其是现在，他家庭幸福，子女双全，每一天都过得不知道有多开心，那就更舍不得去死了。
所以听杜乐佳这么一说，常秋亮心中当即就是一跳：“是，我是说过这样的话。那你现在，是想要让兑现承诺的吗？”
杜乐佳反问道：“难道我不应该让你兑现承诺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可我说过的话，你恐怕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如今，我都死了十年了，为了你的一句同生共死，我放弃了多少投胎转世的机会，就是为了等你一起。你知道我这些年等你等得有多辛苦吗？你知道我这些年受了多少罪吗？可你呢？你又干了些什么？！娶妻生子，小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舒服，你可曾还想起过在地狱里苦苦等候着你的我？！”
常秋亮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真的没有想到，杜乐佳会因为他们浓情蜜意时的一句话，就强撑着一直在等他！
如果是在当年杜乐佳刚死的时候，她以鬼魂之身来和常秋亮说这番话，那么常秋亮绝对不会有二话，跟着去了就是了！
可是现在，十年都已经过去了。
那可是正整数十年，不是十天！
人生总共又能有几个十年呢？
在这十年里，不止杜乐佳变了，常秋亮也已经变了。
“佳佳，是我对不起你……”常秋亮哆哆嗦嗦的道，“当年，我就该跟你去了的，可我到底还是没去成。现在，你再让我跟你一起去，我、我却……”
他哆嗦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把一句话给说完。
杜乐佳就冷笑道：“你老板当着，小日子过着，当然舍不得再跟我一起走了！”
常秋亮沉默以对。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他舍不得自己现在身边的人，也舍不得自己现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