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黎明中【CP完结】(40)

闻辰易缓了会儿,鼻子里吸了口气,没有看他:“你肯说话了。”

陈既明给他拍背的手顿了顿,停在半空中,最终收了回去。他站得离闻辰易远了些,点燃打火机,也不抽烟,只是一下一下地看着打火石摩擦出的火光。

沉默良久,陈既明开口,他的声音同样干燥沙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他肯定地说,“但这没必要。”

闻辰易明白他在说什么,心还是颤了一下。

追查了大半年的真相有了结果,多好的事情,可是自己最好的兄弟成了贩毒集团的成员,那块烈士碑下面埋了一段不堪的历史,这该是多么悲痛。

闻辰易作为最后一位见证人——在王律师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位——保守了当事人的秘密,让整个真相死死地压在无垠之地。

他觉得自己是对的,毕竟除了保密义务以外,沈然已经死了,追查什么都没有意义,与其大风大浪地翻出陈年旧事,不如让残忍的痛心的故事都随一抔黄土撒去。

可是他忘了陈既明的感受。他以为自己考虑了陈既明的感受。

闻辰易想,他该是多么期待得到一个满意的真相,因公殉职的烈士,丰功伟绩写满勋章,或者是巨细无遗的最后一幕,作为亡友的人生谢幕,作为道别的饯礼。知情的人都在掩饰,无疑给了他更多的期望,更多的猜想。

可是以为永远不会翻出来的事情,还是在疾风骤雨之中,打湿泥土翻开旧事。

因为他们的隐瞒,尤其是他的隐瞒,让陈既明感受到了背叛。

闻辰易感觉自己脱了力,连一分解释的心思都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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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闻辰易离他仅仅两步远,却像被打入了冰窖,手脚冰凉直直地出神。

“我……”闻辰易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只是低低地说,“抱歉。”

他埋着头,头顶只到陈既明的下巴,词穷得像懊悔的孩子。

他本可以有更多的说辞,他是个律师最擅长辩解,却不想再破坏一分他们的关系。他知道无论原因是什么,结果都在那里,陈既明受到蒙骗,被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还在很长的时间里信以为真。

陈既明又抽出一根烟,拿在手上捻了捻觉得不舒服,随手将剩下的烟扔进了垃圾桶。他看着闻辰易难受的样子,想伸手安慰他,自己的反应好像吓到他了,手在空中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每个人都似乎在为他考虑,在帮他做决定,却没人考虑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这些谎言堆积起来,将他包裹,比真相还令人窒息。

很蠢吧,为了满目疮痍的真相浪费大半年时间,他们眼中自己是什么样呢,愚蠢,莽勇,还是荒唐好笑?

陈既明心里很难受,他甚至理不清楚自己在为谁难受,是为已经死去的沈然,为无端叛变的朋友,为极力隐藏的知情人,还是为险些刺破真相的自己,为无法平衡的公正,或是……为闻辰易的善意。

闻辰易有次病发了告诉他,人的善意就像针扎一样,是疼痛的,他那时还不能理解,现在明白过来,他感觉每个毛孔都有冷风灌入,带着细而绵长的刺痛,他们是最亲近的人,却被隐瞒得彻彻底底。

陈既明想,如果他之前查到了证据,他是会上交撤销那个烈士称号,还是默不作声将证据销毁。他不知道,只知道这件事情足够他气上一阵子。

他看着闻辰易头顶的发旋,心里五味杂陈。

“那我、我先回去了。”闻辰易见陈既明又沉默,可能看见自己很糟心吧,苦笑了一下打算离开。

“回哪儿?”陈既明皱了皱眉头。

“回公寓。”闻辰易说。

“等着,我跟你一起。”

闻辰易惊讶抬头,不敢相信。

陈既明没有看他,独自进包间跟梁初说了声告辞,走在前面出门取车。

闻辰易跟在他后面,不确定他的意思,站在他的车前犹豫,朋友的越野还回去了,又换回跟陈既明一样古板沉闷的SUV,和夜色融为一体。

陈既明系好安全带拧钥匙,左手撑在窗沿,向外头说:“还不上车?”

闻辰易回神坐上副驾。

一路无话。

陈既明这几天都住在闻辰易家,熟门熟路了,侧过身等闻辰易开门后,自己换鞋进门。很是疲惫,将领带扯松,松开西装纽扣,仰靠在沙发上。

闻辰易觉得有些冷,套上厚一点的家居服,看见陈既明还闭眼躺着。

他想了想,事情发生的太快,两人都没有预料,需要一点缓和的时间。闻辰易从冰箱拿了几罐冰啤酒,又将室温调高了些,用啤酒罐去挨陈既明的手,又在眼前晃了晃:“喝吗?”

陈既明幽幽睁开眼,接过啤酒。铝环啪地掀开,一口灌下大半。

闻辰易双手握着啤酒罐沁得冰凉,慢慢啜着酒。

夜色很深,窗帘开着玻璃上映照着室内明黄的灯光,除了一点月色,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如果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闻辰易开口,气氛一下子凝结,陈既明的目光更加深沉。

闻辰易一字一句说:“沈然已经为他的过错付出代价,他对于集团也已经没有价值,刨根问底,除了添加生者的伤痛,还能带来什么呢?”

陈既明的声音很沉:“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至少应该告诉我。”

“我告诉过你。”闻辰易依旧淡淡地,“我很多次地告诉过你,沈然可能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但是你从来没有注意过。”

陈既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神片点不移地粘在他身上。

“我很多次地想全部跟你说,可是都忍住了,没有意义,真的没有意义。”闻辰易的手指在罐身上摩挲,声音很低。

他问:“如果你知道了,会怎么做……失望?澄清?坚持正义?还是继续不停地追查?”

陈既明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

闻辰易说:“有时候我在想我们该在人死后做些什么,但在没有冤屈需要昭雪的前提下,我们其实什么都不用做。既明,你仔细想想,你坚持不懈的追查,究竟是为了沈然,还是为了自己?”

我为了自己?陈既明觉得好笑。

“你常常说沈然的事情没完,侦查结束得太快了肯定有什么问题,但其实,就算有什么问题也改变不了他是被贩毒分子杀害的事实……你这么在意动机,究竟是在意沈然的公正,还是迟迟不能接受朋友的离开?”

“这种滋味很难受,我知道。”闻辰易说,“可是你该放下了。”

“我喜欢你这种直勇,如果我是沈然,我会一面很开心有你这么个兄弟一面吐槽死了还不放过我。”

“可还有一面,我可能会劝你不要再为了我难受。”

闻辰易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痛苦的陈既明,他整个人的防备都竖立起来,眼神里都是抗拒。闻辰易知道这样说很残忍,可是他忍不住:“也许我们该平静地面对他的离开,让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藏起来,才更好活下去。”

他像在自言自语:“活着很累,就不要想过去的事情了。”

酒精入喉,让每一个句话都多了些真情实意,在模糊的空气中弥散开,化作虚无的暖意。

闻辰易的话很重,重到陈既明不知道那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陈既明知道闻辰易一直是个很悲观的人,“活着”两个字对他来说已经是是感恩,有的人轻轻松松能活得开心,有的人却要拼了命才能活着,闻辰易一直属于后一种。

那张平静到有些苍白的面容,让陈既明的目光更痛一分。

陈既明想,我大概真的吓着他了。

啤酒罐空空地被捏出杂乱的声响,闻辰易情绪不好又喝了很多酒,眼神有些迷离,见陈既明不说话就一口又一口地喝酒,喝着喝着又轻轻地说抱歉。闻辰易为自己扯了一个笑容,好像在说,瞧,你又搞砸了。

夜色越来越深,空气里的声响越来越清晰,还隐隐能听到电流的滋滋声,搅得人心烦。

闻辰易觉得自己快醉了,侧卧在沙发上,闭上眼。

陈既明终于起身,拿走他手中握的空瓶罐,蹲在他面前。闻辰易的没有睁开眼,隐约从光线变化能感觉到他在身前,轻轻地吸了下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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