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胥长卿(8)

他又低声道:“我刚才下手挺重的,你去给他擦擦吧。”

“你跟我想到一处了。”

伍子胥轻声着接过来,嗅了一下气味,义正言辞地扬声“伤还不是你打的?我把话放这了,你再打他一下,我跟你没完!”

孙长卿愤愤地踢了一脚槐树:“哼!”

伍子胥转身就走,留下一个修长的背影,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去河边打来了清水,伍子胥掀开帘子回到粥棚里,孟泽还在地上安安生生地坐着,他用清水湿了湿帕子,关切地看着孟泽:“我先给你擦一下,可能有点疼,忍着点。”

孟泽手足无措地“嗯”了一声。

伍子胥半跪下去,擦拭他头上的淤青:“你是叫孟泽吗?”

“是。”

“有十岁嘛?”

“有,我十二了。”

“看不出来啊,还是个大孩子了。”小孩的脸上擦下来不少泥,伍子胥将帕子洗了洗,松开他领口的衣襟,随意道:“你家里就剩你一个了嘛”

孟泽低了头:“是。”

“唉。“伍子胥叹了口气:“那你活着就难了,还有亲戚吗?”

孟泽迟疑了一下:“没了。”

伍子胥装作没看见那下迟疑,叹息道:“乱世里人命如草,洪涝旱灾,饥荒,瘟疫、战争,都得带走人,现在他们不在了,你得好好过啊。”

他那一声叹息,低沉的语调中带着略微的沙哑,就显得轻柔极了,熨帖到了心底,像是心疼自己的孩子。

孟泽猛地抬头,红了眼眶:“可是他们是被别人害死的!”

伍子胥引他说得更多:“是这样吗?”

“当然!我亲眼看见……”孟泽激动起来,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棚外传来:“孙武,你在干甚么!”

在棚外偷听的孙长卿:“……”

伍子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可以给我留个言哈

第10章 前因(修)

听到季子的喝声,孟泽的脸色大变,伍子胥上前掀了帘子,正看见季子大步走过来,后面跟了五六个随从。

伍子胥看看孙长卿,两人终于开口道:“伍员(孙武)见过季子。”

季札敏锐地觉出了气氛古怪,不晓得这二人在做什么妖,直接问道:“ 这是在做什么?”

孙长卿讪笑道:“季子,这小孩儿不小心受了点伤,伍子胥给他擦点药。”

季札看了看那小孩儿颈上的青色指痕,那小孩儿也很古怪,紧紧地盯着他,神情浓烈,又猛地把头转向了一边。

季札疑心这小孩儿受了虐待。

季子:“这是怎么受的伤?”

孙长卿没法答:“这个一时解释不清楚。”

季子:“既然如此,那把他给我,我自己来慢慢问。”

他的话不是询问而是下令,在延陵这一亩三分地上,季札向来说一不二,不需要过问任何人的意见,说完直接向孟泽招手,语气温和:“小孩儿,过来我这里,我带你回府,给你上点药。”

孟泽应了声好,快步走到季子身后。

孙长卿见事不可违,只能最后说道:“季子,我们俩不至于平白无故欺负一个小孩,这小孩儿有古怪,您到时候好好审审。”

季札淡淡道:“我自然会的。”

等到季札领着孟泽走了,孙长卿问伍子胥:“你刚才怎么也不跟季子解释解释?”

伍子胥道:“季子先入为主,已经认定是孟泽是无辜的,我们又没有拿到什么证据,解释也没用,越描越黑。”

孙长卿思索:“也是,不过一个小孩儿,我觉得他跟季子过节不小啊,让他就这么跟季子走了,没问题吗?”

伍子胥:“肯定是有问题的。”

孙长卿:“啊?!”

伍子胥:“趁着那孩子年纪小,早暴露,早解决。”

孙长卿:“……”

伍子胥不理他,自顾拿了木桶去河边接水,来粥棚领粥的人越来越少,这场暴雨之后的善后工作正在结束,大概再过两三天,他就该走了。

孙长卿看着河水,河面上的波纹向东流动,几个地方泛起一圈涟漪,向周围扩散,眼前一片发黄的柳树叶子顺流而下,打了个水旋,又顺着流走了。

他不关心孟泽和季札,却在意孙长卿。吴国的新局面正在开创,如今百废俱兴,正是急需大量人才的时候,孙长卿就是个好苗子,军事技能扎实,德行教养良好,而且他不是吴人,在吴国没有任何背景,用起来不受挈肘,天然就和自己是最好的联盟。

毕竟他也非吴国本土人。

如今的孙长卿还稍显年轻,这块璞玉没完全雕磨好,但他所展现出来的军事天赋,已经足够惊艳,以后若能在战场上再琢磨几年,大概会有惊喜。

只是,孙长卿自己似乎没甚么争上的心思,他以齐国贵族的出身,即便是在季子这里坐着最普通的武士,也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伍子胥拿言语去试探他,孙长卿给他挡了回来。

伍子胥摊开手掌去接眼前的阳光,阳光在掌心处仿若一枚枚花瓣。要用一个人,不怕他野心太大,只怕他没有野心,若觉得功名利禄都无所谓,苍鹰和蜉蝣乃是一个样儿,那就成了刺猬,不好下手了。

然而难下手,不代表不能下手,只是相比起来,要多花些心思。

如此良才美玉,既然碰到了,断无放过之理,多花再多心思,也是值得。

伍子胥微微一笑,合拢了手掌。

孙长卿,你既然有这般才华,就不要怪别人起了利用的心思。

——

季札领着孟泽回了府邸,吩咐下人拿来药膏,自己问着孟泽话。

然而不论他怎么问,孟泽都说身上的伤是自己不小心碰的,那两位叔叔是好人,这伤跟他们没关系。

季札无可奈何,等到药膏来了之后便给孟泽擦药,又看见他脚踝上因为之前采莲蓬而带了点伤,便俯下身给他上药。

孟泽看着季子,眼中厉光闪过。

他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于是他拔剑一刺,干脆利落!

过去六十载光阴岁月,季札从没有遇到过行刺这种事,也没有想过会有人来行刺自己,他对这小孩儿毫无防备,等到刺中之后才反应过来,直起腰一把推开孟泽,一边高呼: “来人——!”

管事要给季子送文书,刚好走到厅外,听到季子呼救,连忙冲了上去。

大厅里,季札踉踉跄跄地往门口逃去,孟泽紧追过来拿着短剑连刺了几剑,季札不住闪躲。管事冲过去,左手拽住少年手腕向下翻扭,右手将季札护到身后,孟泽另一手接着短剑刺过来,管事一脚踹在孟泽小腹上,孟泽痛叫一声,被踹地飞起,砸在地上。

短剑“咣当”一声落地,孟泽在角落里捂住小腹蜷缩着。

管事看向季札,见他脸色苍白,身上染出不少鲜血,慌忙用衣襟挡住季札伤口,想要让血留地慢些,冲着赶过来的下人吼道: “快把府里大夫喊来!”

那下人慌道:“府里的大夫都被派出去了……”

管事恨不得一刀砍上去:“蠢货!那你去街上找啊!”

“是是”下人慌忙着要去,管事又追加道,“去西塘街找那个女医工,她离得近!”

几个下人小跑着离去了。

女医工清苓匆匆赶回来,见了季札伤势后当场就放了心:“没事儿,不用那么紧张。”

她年纪不大,却是见惯了生死的,干净利索地给季札包扎完伤口,评价道:“刺得不深,也没伤到要害,不过季子年纪大了,这回损了元气,好好修养吧。”

管事:“清医工,您给开点将养的药吧。”

清苓点头:“行。”

清苓去一边写药方,外边有拳打脚踢的声音不断传来,清苓笔一顿,听到季札虚弱道:“从木,把那小孩儿带进来。”

从木把孟泽带进来,孟泽身上被打得鼻青脸肿,从木一推,呵斥道:“谁派你来的?”

孟泽冷笑一声,面露嘲讽,并不言语。

从木又想打他,季子气若游丝:“不用打了,没人派他。”

从木收了手,觉得很对,这小孩儿战斗力太弱,谁会派他来?

季札目光牢牢落在孟泽身上,既悲又怒,坚持道:“你……你给我说清楚,我跟你有什么仇!”

孟泽回瞪过来,双目赤红,要扑过来,从木轻易地拦住了:“什么仇?!我父母都怨死于你手上,你还要问我有什么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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