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胥长卿(24)

只有一人除外——

那人手中举着个火把,身上着黑色轻甲,右边挂酒壶,左边系刀鞘,身材魁梧,充满阳刚之气。

火光映的他脸庞明亮,眼中满是关心。

他看见伍子胥的目光,身子往前倾了些。

他的影子被火把映地很长,伍子胥顺着他的影子一路往下看,看到了自己脚前面。

伍子胥站得笔直,却觉得力气被抽空了。

孙长卿跳下来,低声道:“回去吧?”

“好。”

“熊居的尸首先放这儿吗?”

“烧了吧。”

孙长卿拉着伍子胥上去,周围密压的人群潮水般向两边挤去,竟然为他们让出了一条宽路。

回到住处,孙长卿扶着伍子胥下马,却见伍子胥忽然吐出一口鲜血,仰面而倒。

“子胥,子胥!”

伍子胥沉入了黑暗之中。

重生

伍子胥醒来时,阳光正好,他感觉有个东西压着腿,低头看去,是孙长卿的头倚在腿边,俨然是副睡熟的模样。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带着些许白色的纤尘。

伍子胥一动不动,放缓了呼吸,过了半个时辰,孙长卿朦朦胧胧地抬起头,眨眨眼睛,直起身道:“老伍,你醒了!”

伍子胥躺在榻上,微微笑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孙长卿道:“午时了,你饿不饿?膳房那儿备地有吃得,给你拿点?”

伍子胥平静道:“我不饿。”他阖上眼睛:“你让我再睡会儿。”

“别啊。”

孙长卿劝他:“你起来吃点再睡行不行?”

“老伍!”

“你喜欢吃地蟹肉包啊,你不吃点儿?”

伍子胥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居然缩到了里边。

孙长卿的心软地一塌糊涂,拿手指戳着这一团被子,温言道:“你这不行,你这犯规啊。”

“嗯~~~~”伍子胥拉长声音,哼唧了一声。

孙长卿少有看见伍子胥示弱的时候,也不忍再打扰他,仔细嘱咐下人备好温水饭食衣裳等物,那管事惯会照顾人的,一一记下之后又道:“将军,小人听说伍大人善音律,正好琴师伯牙此时就在郢都,其琴艺精妙绝伦,不如把他请来为伍大人操琴献曲?”

孙长卿当即应允:“那便请他明日下午来这儿吧。”

“诺。”

等到第二日中午,孙长卿又来到了伍子胥这儿,管事告诉他,伍子胥一直没起。

孙长卿大惊,快步赶往伍子胥的寝房,只见伍子胥躺在榻上,闭着眼,面上气色良好。

孙长卿松了一口气,伍子胥连眼也不睁,只是笑道:“你怎么又来了?”

孙长卿屁股一坐:“来蹭饭。”

伍子胥:“我府里的菜就比别处的好吃不成?”

孙长卿理所当然:“对啊,不看府里住着的是谁?“

伍子胥睁开眼,嘴边噙笑:“那你得等好长时间了。”

孙长卿看着他,声音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他道:“不要紧的。”

第27章 此情何解

他们攻进郢都后,阖闾住进了楚王宫,各个将军住进了各个公候的家里,伍子胥和孙长卿选了个邻居,旁边就是对方的住所。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伍子胥怎么也拗不过他了,本是无心吃饭的,也终是起身洗浴一番后换上了新衣,等到他走到厅上,便看见孙长卿跪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他,面上没有一丝不耐。

此时空气里混着食物的淡淡香味儿,伍子胥看着孙长卿,心里微微一动,突然就感觉鼻头一酸,十分委屈。

见他有异,孙长卿忙站起身问道:“子胥,怎么了?”

伍子胥勉强一笑:“没甚么,只是饿了。”

他坐在桌前,孙长卿一笑,过来充当侍者揭开一一面前的盖子,只见眼前的均是他爱吃的东西。

下午,琴师伯牙在席间弹琴,琴音悠扬悦耳,一时铮铮然、巍巍然,一时仿佛潺潺流水声映带其中,一曲罢了,余音缭绕。

伍子胥赞道:“先生的琴音已达至臻之境了。”

伯牙欠身道:“大人谬赞。”

伍子胥又问:“不知此曲何名?”

伯牙答:“高山流水。”

伍子胥点头笑道:“不知先生可否以我和孙将军为题,再弹一曲?”

伯牙看看两人,略一沉吟,划拨琴弦。

拢、捻、抹、挑,清脆美妙的琴音从指下流出。初始较慢而铿锵有力,仿佛金戈铁马征战沙场,令人生出豪迈雄壮之情。又生出一段婉转琴音,如清风伴明月,流水映落花,似是两人在一应一和,音调不同,韵律一致,开始在其他声音中细不可辨,后来迂回清晰。

曲调舒缓柔和,最终轻轻停止。

孙长卿一时被他勾起了许多回忆,乐曲结束了仍是恍然不知,过了一会儿,孙长卿回过神来,起身向他行礼道:“多谢先生。”

伯牙也微笑还礼。

伍子胥叹道:“琴技虽然难得,天下总还有几人能够练出,但先生在琴中的这份情谊,却是举世难寻。不知此曲有何缘故?”

“回大人的话。”伯牙的礼仪丝毫不乱,“在下去年遇到了一位朋友,极善于听琴。凡我所奏,不论何物何意,他俱能听出。我们相处极为契合,在下看见大人和孙将军,便想起了我那位朋友。”

伍子胥大感兴趣,又去细问,伯牙便讲了他和钟子期的一番故事,并言两人分别时有三年之约,到明年便能重聚。伍子胥祝愿了一番,赐下重金把伯牙送走了。

待到伯牙走了之后,伍子胥与孙长卿闲谈:“你看我与你,能不能相比俞伯牙和钟子期?”孙长卿笑道:“我们比他们还厉害,他们只能一人弹一人听,我们是两个都能弹,还能听。”

伍子胥兴致勃勃:“伯牙气度不凡,就不知那钟子期是何般人物?我们不如把钟子期也请过来,请他们二人提前相见。”。

孙长卿嗤笑一声,只当他开玩笑:“你闲得慌吗?”

伍子胥掸掸肩上没有的灰尘,施施然站起来:“你这俗人自然看不懂,君子有成人之美,这回我便要做个君子,成全了这桩美事!”

伍子胥当即按照唤人,让派人按照伯牙说的位置去请钟子期,言明要好生礼待。

孙长卿见他神采飞扬,恍然觉得,伍子胥真地和以前不同了。

这样的伍子胥,让他想起楚国图腾上那只凤凰,他看过很多次的,那位百鸟之王昂着头颅,在火焰中展翅重生,高傲、强大而肆意,是真正的神明。

这样的伍子胥,真好!

孙长卿呆呆地看着,等到缓过神来,心头又自然而然的有了一丝担忧。肆意了些,会不会不安全?

但出言提醒伍子胥不要如此,他抬眼看了看伍子胥那少有的轻松表情,又怎么也不愿意把话说出来。

我为他防着罢。

以伍子胥之才能谋略,又立下如此大功,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担忧其实很没有道理,但仍然是挨个思量了一圈,为伍子胥寻找可能的隐患。

等到伍子胥吩咐完,孙长卿也想到了一个人,开口道:“伯嚭追寻熊珍无果,该回来了吧?”

伍子胥看着孙长卿,顿觉不妙:“他打算去随国继续追。长卿,你还要追究他在战场上那次冒失?”

孙长卿冷静道:“你当时不是一力拦下,要让他将功抵过?攻破郢都,他也有功,就算他是功过相抵了。”

伍子胥安下了心,当时伯嚭请缨去捉昭王,其一是因为兹体事大,其二便是为了躲避孙长卿的秋后算账,便笑着附和道:“正是如此!那你问他干什么?”

“这是老母鸡护雏呢?”孙长卿白了一眼伍子胥,没什么好声气。伍子胥冲他略微心虚的笑了笑。

孙长卿语气慎重:“老伍,我知道你们俩亲近,但我总觉得吧,斗米恩,升米仇。你帮了他太多,可人家心里到底是感激你还是怨你?你也知道伯嚭的心胸不是特别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别人就得罪了他,再说他之前,为了功劳,连军令都能抛到脑后,这样的人,你一定得防着。哪怕你觉得是多此一举,你答应我,你得防着。”

孙长卿这番话掏心掏肺,少有的郑重严肃,伍子胥无奈笑道:“是,我答应你,我防着他,你老人家就安心吧。”

他虽然答应,但孙长卿不知他到底听进了多少,依然是提着心,只是一时也无法再劝,只能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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