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不必着急,”郑居和道,“我还未请你观赏武当奇观,我们武当的待客之道可远远不止后山这么一点。”
一声尖锐的哨声从他的口中呼啸而出,穿林贯日,响彻山间。
“你要干什么?”
那人似乎是往后跳了一步,嘴里迸发出几句咒骂,郑居和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他还在前头走着,扬声朗朗道,“贵客未曾见过武当神鸦,通灵性,懂人语,若是日日喂食,一个口哨便能招得它们遮天蔽日而来。”
身后翅膀拍打的声音越发响亮,气流轮转,慢慢聚成难以忽视的一团。
“此乃武当奇观之一——”
他往下走去,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粮丸都向后一扔,把那串声音和惨叫一起抛在身后。
“它们喜欢吃眼睛。”
郑居和说。
End
第十二章番外梁上客
蔡居诚原本觉得出了武当山门,离了那些琐碎烂事之后,他就能和他的师弟一起做个出世之人,不顾凡尘忧患,日日随便干嘛,简直快乐似神仙了。
真可惜他实在想得太多。自从他们到中原来,便没有一日得过安生。
先是房子虽外头看上去工整漂亮,里边却是一团乱麻,灰尘厚得一块抹布都擦穿了还没抹干净。邱居新擦洗了整整三天,蔡居诚眼睛不好只能帮他打水,弄得手臂酸软无比,两个人灰头土脸,面皮都黑了一层。
再往后还要收拾园子,园子虽大,但荒废已久,里面长了不知道什么一大堆玩意,妖魔鬼怪样样都有,风一吹便好像被邪魔外道附了身发了癫,群魔乱舞,还配上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嗷嗷乱叫声,蔡居诚都不忍心多看一眼,只怕自己忍不住,拔了剑就要上去除魔卫道。
那个时候刚好恰逢夏日炎炎,蚊虫大得如银元宝,跌跌撞撞就往人怀里钻。他们两个哪见过这个阵势,每天晚上都被追着咬到鬼哭狼嚎。那些蚊子都快要成精,那里肉嫩咬哪里,蔡居诚最近被养得鲜美多汁,更是它们的首选。蔡居诚不高兴就要找邱居新麻烦,两个人都快要被折磨疯了。要是在这院子里大半夜听见有人在自己耳旁窃窃私语,十之八九不是邪祟而是蚊子。
他们忍不了,接下来六日把院子给收拾了。这样下来整个府邸焕然一新,蔡居诚觉得练功都没这些日子累,要他打扫还不如让他找人切磋,他情愿断手断脚都不想再干这个了。
结果全部收拾完了,就该给门前牌匾题字了。
他们两个还是在逃亡途中,自然不能用本名,不用本名便要用假称,假称的讲究就多了,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好的。蔡居诚咬着笔尾巴斟酌,突然灵光一现,就去叫旁边在收拾床铺的邱居新。
“你说,用‘古’字好不好?”他道,“我们两个名字里都带居,刚好便能…”
说到一半他便说不出来了,邱居新也回不了话,两个人呆在当场,听着门外风呼呼地从破了的窗纸处吹进来。
蔡居诚突然想骂人,他妈的,邱居新搞的那个假名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不要脸,呸,狗东西骗他这么久,就用的这个字,他也是忒蠢了些。
这种心有灵犀他真是万万不想要,接下来的几天他脸色都十分难看。邱居新自知他有错理亏,可这些事都好久以前的了,他就算想弥补,也着实力不从心。
蔡居诚选择五六日不和他说话,本来邱居新便话少,这样一来房间里更是静得能听见针响,比起以前来还要更尴尬几分。
蔡居诚还没想到应该如何原谅他是好,某天早上,他就在自己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木桶里头咪咪咪叫成一片,还连带着一些焦急的抓挠声,显得可爱中又十分诡异,让人实在按耐不住好奇。
蔡居诚觉得真是奇哉怪也,邱居新怕不是不知道从哪收了个猫妖扣在里头。于是他往那个桶里探头一望,倒是也吓了一跳。
里面有好多猫,蔡居诚伸手进去数了那些小毛团子三次才数清楚一共七只,主要是黑白色,蔡居诚眼神不行,看不清楚,可能还有几只纯黑纯白,像一堆滚来滚去的太极图,毛团子们踩着它们的兄弟姐妹往上爬,爬到一半便又摔下去。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看得蔡居诚眼花缭乱。
这是什么玩意,蔡居诚抬起头来望望四周,这个万猫桶怎么回事,哪来的这些猫。
“师兄,”邱居新这个时候从外头推门进来,一眼便望见蔡居诚盯着那个桶,以为他被吵醒了,便道,“我这就把它拿出去。”
“等等,”蔡居诚看他提桶欲走,里头的猫团子叽里咕噜滚成一团,哀叫连连,“你…哪来的这些?”
“捡的,”邱居新这么些日子来终于得了一句他师兄的话,自然是要仔细回答,“不知是谁,从墙角放了进来。”
还跑得满院子都是,在泥地里打滚,往房间里瞎钻,邱居新手头上没猫喜欢吃的,只得到处抓,一个时辰才都逮住,便都丢进这个桶里了。
师兄大概喜欢猫,他想,或许这便是天意。
没想到天意把蔡居诚弄醒了,这样两者之间选一个留下,那便绝不会是这群唧唧歪歪的猫崽子。
“哎——”蔡居诚拽住了他的袖子,“你给送到哪去?”
还能送到哪去,邱居新想,提着桶往外头一倒,像泼脏水一样不就得了吗。
“我会给找好人家的。”于是他说。
蔡居诚满脸不相信他的模样,“得了吧,我一转身你便要把它们倒进水沟里,”他还能不了解这个师弟吗,“那留下算了。”
“师兄喜欢哪个?”
邱居新在里头摸了摸,拽出一只黑白的来放到蔡居诚手上,“这个?”
小猫落到蔡居诚手里喵了一声,摊开肚子便要让蔡居诚伺候他摸摸,倒是一副可爱模样,丝毫不怕生。
“还是这个?”
邱居新又提了一只,黑的,被抓住后颈垂成一条,直溜溜地看着蔡居诚,肉肉的小爪子在空气里一通乱抓,更是活泼。
“或者…”
“都留下!”
蔡居诚一把夺过猫,一副我全都要的样子,比起呲牙的猫儿都要凶。
“嗯。”
邱居新回答。
无论过程如何,他现在算是得偿所愿,看来师兄是忘了那件事了。
蔡居诚是真的忘了,但他们的鸡飞狗跳的日子还没到头。
猫上门,财运来,本来应该是好事情,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一只上门是财运,七只上门却像是衰神拜访,啥都不干,只是要把他全家吃空。
他们原先置办了好些东西放在库房里,现如今不到一月便少了一半,邱居新不得不再去采买。猫虽然不大,但这样养下来,一个月后却都颇具风范,大了两圈,连房里的老鼠都被它们吃到绝种,更不用说小飞虫,一口一个嘎嘣脆,嚼的声音都叫蔡居诚头皮发麻。
等他们住了三个月的时候,猫已经会跑出去瞎玩了,趁丢了谁之前蔡居诚就找了一条麻绳分了七股,把它们捆成一束,不让他们被人抓去做了龙虎斗。
其他的事情倒是都告一段落了,蔡居诚本来以为会好一段时间收不到武当的消息,没想到差不多一月三封,郑居和给他们写信勤快得很,不仅告诉他这些日子来武当如何,字里行间还都透露着让他们快些回来作课业的意思。第四个月的时候邱居新快马加鞭回去了一趟,说蔡居诚还需要休养,便又拿了好些银子回来,他们便又继续在中原养猫练剑,不亦乐乎。
结果猫这件事其实还没完,又有一天天刚蒙蒙亮,便有人来敲门。邱居新睡眼朦胧披衣出门,蔡居诚还在床上用被子蒙了脑袋。一群猫在外头挠门乱叫求喂食,大门外敲门声急急促促像叫魂,总之一片混乱。
邱居新却已经习惯了,他回头把他的师兄从被子里剥出来,亲亲他的额头,然后去拿隔夜的那些剩饭剩菜倒在瓷缸里算是喂了猫。等到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个大美人,见他应门便欲言又止,眼神里荡着水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嗯…?”
邱居新说。
那姑娘抹了抹眼角便开始给他细细道来,从她是哪人从哪来来干什么如何与父母失散都说了个清楚,然后便期期艾艾地问他有没有见到一窝黑白色的猫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