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骨(9)

秦朝世家之中,当数闻家最清贵廉正,闻氏一族皆是心怀天下,一心为国,从不舞权弄术,居庙堂之高却能下恤其民,上忧其君,不邀功不骄躁。说闻家族人皆是亘古难寻的纯良之士也不为过。

她握住玉佩,眼中淌出些许笑意,倘若真是此生为闻家人,定当是极好。

“乔兄,你好了没有啊?”重寻译催促的声音自外间传来。

虞归晏猛然怔住,不对!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重寻译那一番为她辩解的话——“这个寻译知晓,乔兄姓乔名子安,几年前自凉州迁居长安,是乔尚书远房表亲。”

如果原身姓闻,那么重寻译的话又该如何解释?难道仅仅是为了助她脱身?可是他现在也称她为乔兄,足以见得平日里重寻译也以为她姓乔,并且还以为她就是男子!

可若原身并非出自闻氏,那她又如何会佩戴闻氏玉佩?自古以来,玉佩作为贴身之物,除了压裙之用外,更是身份、家族的象征。若原身并非闻氏族人,那她佩戴闻氏玉佩根本说不通。除非......

“我说乔兄,你不会是晕倒在里面了吧?都进去了快半个时辰了!”虞归晏还未理清思绪,重寻译催促的声音再一次传入内间,她脑海里那一闪而过的念想到底并未抓住。

“马上就好。”虞归晏不再多想,收起手中的玉佩,穿好了外袍便往外走。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闻家和乔家都去试探一番。

待她走出隔间,便见换了一身绯衣的重寻译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是完全的放松状态,甚至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边的桌子。

见虞归晏走了出来,重寻译也没坐直身体,只是懒懒散散地道了一句:“你沐浴更衣怎么跟个姑娘似的,摸摸索索的,要那么久。”

尽管明知道重寻译没有别的意思,可男扮女装的虞归晏还是有那么一丝的不自然,脸色也略显别扭。她在桌子另一侧坐了下来:“淋了雨有些冷,又不敢直接泡热水,于是只能等了片刻,所以才多耗了些时辰,倒是让你久等了。”

重寻译摆手笑道:“我就是怕你晕过去了而已。”他摸着下颚,仔细地想了想,道,“你是没瞧见你刚才淋了雨的样子有多吓人,简直白得面无血色了。”

虞归晏挑眉:“真那么吓人?”

“那可不?”重寻译笑道,“你夜里出门都能惊得幼儿啼哭了。”音落,他话锋一转,示意虞归晏道,“刚点的菜,趁热吃点吧,这家的香酥鸡虽比不得城南那家,但味道也还算不错。”

说着,他猛灌了一口酒,身体回暖了些,“不过我说,你是怎么招惹了那尊煞神的啊?”

虞归晏刚拿起木箸,闻言,疑惑地看向重寻译:“煞神?”

重寻译挑眉:“就是镇南王啊。”他仔细看了看虞归晏,见她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暗自摇头,叹息道,“不会是真被冷傻了吧?镇南王都不知道了。”

“我没冷傻。”虞归晏无奈扶额,他说得这般大声,真的只是自言自语吗?是故意让她听见的吧?

重寻译盖棺定论:“那就肯定是念书念傻了!让你素日里光顾着念书了吧?连镇南王被称为煞神都不知道。”

见重寻译并没有对她为何不知道镇南王被称为煞神而感到诧异,虞归晏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可能原身给这少年的印象大约就是个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书呆子?

她想了想,问道:“镇南王为何被称为煞神?”

“说你是书呆子,你还真是书呆子啊。”重寻译吃了一口香酥鸡,突然来了兴致,“镇南王妃的事情知道吗?”

镇南王妃?

乔青澜吗?

虞归晏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就想逃避,可面前少年饶有趣味的目光,以及想到自己确实需要了解这些年发生了什么,都让她避无可避。

更何况......要想真正放下顾玄镜,就算现在还可能无法完全忘怀,可至少她要慢慢学会平静地面对关于他的一切。

沉吟间,她缓缓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总归是该要面对的,逃避是懦夫的选择。她不想当懦夫,更不想一辈子都活在顾玄镜的阴影下。

“真不知道?”

虞归晏再次摇头,心绪渐静。

第5章 十年

重寻译朝虞归晏神秘地笑了笑:“那能讲的可就多了去了。”他凑近她,压低了声音道,“我告诉你的这些消息,绝对比你在外道听途说的真实多了,也有趣多了。”

虞归晏搁下木箸,不浅不淡地呷了一口茶:“为何?”

“说你傻你还真傻,不仅傻,还呆。当然是各种听说的啊,我是什么身份?会打听不到一些旁人难以打听的消息?”

他顿了片刻,又仰首饮下一杯酒,颇有几分戏楼说书人的架势:

“话说镇南王年少成名,多智近妖,与魏王一起被百姓并称为大秦智囊。若是仅论政事,他与魏王都该称得上是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镇南王这一生唯一犯过的最大的错估计就是栽在了女人手里罢。你说可不可笑?才纵天下的镇南王和魏王竟是都载在了女人手里。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连镇南王和魏王也不能例外。”

重寻译煞有其事地啧啧了两声,又朝虞归晏轻轻笑了笑:“改日我定要带你去那秦楼楚馆瞧瞧,以免来日你也学了那两位,因为不近女色,轻易就被女人勾走了魂。”

虞归晏本来在好好喝茶,乍一听到重寻译的话,猛然被呛到,侧过身剧烈地咳嗽。

重寻译赶紧为虞归晏拍拍背,挑眉调侃道:“不是吧?这么不经吓?难道乔兄长这么大,还真没去过那秦楼楚馆?我告诉你,那里边的姑娘可都极是善解人意,等乔兄你去过一次,保证从今往后都流连忘返。”

虞归晏:......

这话该怎么接?

好在重寻译并没有让虞归晏尴尬太久,就又自发地揭过了这个话题:“扯远了,话说回来,魏王尚且还好些,动了些手段,直接娶了那乔家大小姐,至少算是得偿所愿了。镇南王可就没魏王那么幸运了。”

“将近二十年前,那时的镇南王不过是弱冠之年,也还不是镇南王,而是镇南王世子。尽管镇南王世子年少成名,惊才绝艳,可也许正是因为年少,所以尚且存有几分少年心性,一心景慕乔氏的乔三姑娘。这个乔氏是京城乔氏的旁支,也就是现在魏王妃母族在淮安的旁支。若是其他靠祖辈蒙荫的王侯世子娶了乔氏旁支嫡女也便罢了,倒也不算辱没,可顾氏一族是何等尊贵身份?顾氏可是大秦立朝时的大功臣,王爵世袭罔替,享一字并肩王封爵景遇,如今更是历经数百年,势力盘桓错节,尊贵至极。这样的顾氏又如何瞧得起小小一个乔氏?老镇南王自是不许镇南王世子娶这样一个女子,重重地罚了镇南王世子之后,不许他再出门见乔三姑娘。说到这里,更可笑的就来了,这段景慕竟是郎有情妾无意,乔三姑娘心悦之人竟不是镇南王世子,而是另有其人,不过多久便与人私奔了。”

他略一偏头,瞟向虞归晏,那询问的神色里颇有几分俏皮天真:“你猜镇南王世子之后做了什么。”

虞归晏早已在重寻译说出“将近二十年前,镇南王弱冠”之时便怔住,后头更是恍惚,哪里还顾得上重寻译多余的话,只喃喃应和道:“做了什么。”

将近二十年之前镇南王弱冠......她自尽那一年,顾玄镜尚且不过二十有六,如今竟是已经过去了十余载吗?难怪闻祁那般大了,也难怪长说容颜不复。

她无意识地抬起手轻抚在自己脸侧,指尖下是细腻无瑕的触感,亦是少女应有的细腻滑润,绝不会是当年二九年华,十余载后也许快要老去的她。

她的目光里是见到顾玄镜时都不曾有的茫然无措。十余载啊,那些失去的时间里,她到底魂归何处?若孤魂仅是无意识地游荡在天地之间,又为何十余载之后还要让她清醒地回到这里呢?

重寻译听了虞归晏因沉浸在自我情绪中而略带敷衍的话,倒也不强求,毕竟他随心所欲惯了,于是他只是摇了摇酒盏中清秾的酒液,笑道:

“镇南王世子开始慢慢敛权,在老镇南王或是默许、或是不知的情况下,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掌控了顾氏一族的实权。不久之后,他又从府外买了一个孤女回来养在身边,亲自教她读书识字。当时谁也没有把这样一个自幼失怙的幼女看在眼里,包括老镇南王。谁都觉得这样一个孤女无害,哪怕是得了镇南王世子的宠爱,最多他也不过是将这孤女认为义妹或养女,为她再谋个好夫婿,毕竟那孤女太小了,不过才是稚童的年纪,可是镇南王世子已经快弱冠了,又如何会等那孤女长大?我听说,当年有好些名门世家为了攀上镇南王府的姻亲,三五不时地寻各种借口去镇南王世子面前表达自家的求娶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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