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玄衣少年相对而坐的老者身着灰衣,慈眉善目。闻言,他念了个佛号:“阿弥陀佛!老衲愚钝,并未听过安魂一说。”
顾闻祁微蹙了眉心,自知晓晏晏是占了乔二小姐的身子才得以复生之后,他未有一日不在忧心,他怕哪一日那乔二小姐便回来了。
说他卑劣也好,自私也罢。乔二小姐只能是晏晏,也只会是晏晏。
他还欲再问,一个小沙弥匆匆穿过庭院,往此处而来。待得临近了,他便瞧见了那小沙弥脸上的焦急:“虚相师祖,闻施主旧疾又复发了。”
虚相听罢,微蹙了眉心,吩咐了小沙弥之后便起了身,双手合十,向顾闻祁歉意地道:“阿弥陀佛!闻施主有恙,老衲需得前往诊治,还望顾施主见谅。”
顾闻祁也随之起身,回以一礼。待得虚相匆匆而去,他微眯了眼看着虚相的背影:“闻施主?天机寺中可是住着哪位闻氏中人?”
虚相离去时比起来时可是快了不少,那小沙弥口中的闻施主怕是虚相旧识,不然哪劳得动大秦德高望重的虚相大师匆匆而去。
长说仔细一回想,倒是想到了一人:“奴婢听闻齐王世子因着宿疾缠身,时常在天机寺修养。”
“闻清潇?”顾闻祁眸光微凝。
因着晏晏顶着闻清潇未过门妻子之故,他倒是特意查了不少闻清潇生平,自然也知晓他身体不怎么康健。听那小沙弥言语间的“又”,闻清潇又何止是不康健。
他微一沉吟,便抬步跟了上去:“我们去看看。”
闻清潇是晏晏将来要嫁之人,他是该去好好看看闻清潇到底值不值得晏晏托付终身。
索性闻清潇住处并不难找,顾闻祁问了一两个小沙弥便寻了过去。
许是闻清潇久居天机寺的缘故,他一人便得了一个独立的院落。远远瞧去,院落清雅至极,如盖菩提遒曲缠绕,荫蔽半庭华光,院庭错落却恰好迎着那散落的光斑。
待得走得近了,还未走入庭院,张开如华盖的菩提树荫蔽。据传,释迦牟尼便是在菩提树下静坐七天七夜彻悟,此刻,他立于菩提树下嗅得院内隐隐散出的青莲佛香,便觉心静。
他不过靠得近了些,便不知不觉中受了佛寺庄重肃穆之感的影响,长久居于院中之人又该如何心如止水?
若闻清潇无欲无求,又如何能照顾好晏晏?
他不觉沉了眉目。
长说也在打量着面前的院落,不同于顾闻祁,她并未想太多,只略一扫过,便先迈了步子过去想要询问可否有人在。
正在她抬手欲敲门之际,半遮半掩的院门从里面被人打开,身着灰衣的年轻男子出现在视野之中。
闻致略略扫过长说,待得瞧见一袭玄衣的少年,目光微作停留。少年虽是身着玄衣,其衣袍间梵文滚云纹却在光斑散落间隐隐约约透出。
梵文滚云纹是顾氏一族特有的标志,非顾氏嫡系不得触碰。嫡系一脉中,镇南王素来着白衣,面前的玄衣少年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闻致微敛了眉目:“世子尚在病中,顾世子若有事需与世子商议,恐要改日了。”
闻清潇身边的人能认出他来,顾闻祁并不惊奇:“本世子正是得知闻世子身体有恙来探望,不知闻世子现下如何?”
“致替世子谢过顾世子好意。现下虚相大师尚在为世子施针,房内如何,致并不知晓。”闻致侧身让开了道路,“顾世子里边请。”
顾闻祁微颔首,随闻致走进院子。
入得院子,他才发现这院中远比外头窥见的一斑更加古朴淡雅,菩提树下的石桌之上还摆放着一卷佛经与一盏清茶,想来是主人离开之前留下的。
他微顿了步伐,又让长说将随身备的草药递与闻致。
闻致道谢后接过,世子在病中,他本是想将顾闻祁引入禅房中稍作歇息,但顾闻祁表示他便在院中等即可。闻致遂又差了人为顾闻祁端了新茶。
顾闻祁便坐在菩提树下的石凳上,许久之后才见得一身灰衣的虚相大师步出禅房,随之而出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气度淡泊如清风朗月,眉眼如画。
倏而暮钟声声撞响,一山飞鸟惊起,山寺坐落处佛陀静坐,众生百态。青衣男子便在那鸣鸟惊起的菩提树下从容淡静地向虚相打了个佛势。
闻清潇。
他缓缓起了身。
顾闻祁并未刻意隐匿气息,禅房前的两人自然很快便注意到了他。见到顾闻祁,闻清潇也仅略微惊讶,旋即颔首道:“顾世子。”
虚相也随之看去:“顾施主缘何在此?”
顾闻祁走近几步:“大师走后我才知晓小师傅口中的‘闻施主’是闻世子,遂来探望。”他看向闻清潇,“世子现下可好些了?”
也是这般近,他才看出了闻清潇脸色苍白得不正常,不喜也油然而生,闻清潇这副病弱的模样,指不定哪日便要归天,晏晏如何能嫁与他?
闻清潇一向清透温凉的声线隐隐透着沙哑:“世子亲来南无院,清潇不胜感激。我虽旧疾缠身,好在虚相大师在,现下并无大碍,倒是世子在院中静坐多时,初夏尚且寒凉,若世子不弃,可与清潇进房相叙。”
顾闻祁虽不喜闻清潇,但到底未表现出来,何况他心里也正思量着进一步看看闻清潇此人到底合适不合适,遂道:“既如此,我便不推辞了。”
虚相见二人要叙话,便与闻清潇道:“二位施主既是有话相叙,老衲便不叨扰了。只是闻施主需得谨记近段时日内莫再动武了,若是伤及肺腑,万是无力反天的。”
闻清潇含笑应了:“清潇定当牢记于心。”
见状,虚相双手合十,朝两人打了句佛语便走远了。
虚相走后,顾闻祁便与闻清潇一同进了禅房,禅房的摆设雅致而简洁,一张床榻、一个蒲团、一套桌椅、一方书案。
顾闻祁坐下后,目光便落在了对面的闻清潇身上,暗含打量。
闻清潇的确生的好,气度涵养俱为上上层,可他身患有疾便是最大的不可。
或许不喜闻清潇的原因中还有他最不愿意提及的一点,他到底是不希望她这般早出嫁的,他想她能多些时日陪在他身边。可她是未婚闺秀,不能一辈子都不嫁人,所以对于她与闻清潇的婚事,他无法反驳分毫。
如今看见闻清潇的确一副重病缠身的模样,他的确是心有窃喜的。
作者有话要说:困死了,不行了,错字明天再改,我先睡了呜呜呜呜
第51章 不爱她
接过闻清潇递来的清茶, 顾闻祁开口问道:“过些时日便是赏春宴, 世子可会下山?”
闻清潇虽不知晓顾闻祁缘何有此一问, 但也并未追问, 只道:“会在赏春宴前一日下山。”
顾闻祁轻笑道:“的确前一日下山更为稳妥。”
顾玄镜进宫的事情虽未张扬, 但到底也未曾遮掩。若是往常, 他也许不会多想, 可今时不同往日, 顾玄镜选在这么一个时间点进宫,由不得他不多想。
思来想去, 顾玄镜能明目张胆动手的唯有一个赏春宴。闻清潇是晏晏如今的未婚夫婿,他若是在赏春宴,至少聊胜于无。
顾闻祁又寻了几个话头与闻清潇闲聊,但闻清潇刚施了针,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多留, 遂在日暮时分辞别了去。
离开南无院前, 顾闻祁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院中菩提与树下青衣人。
对于闻清潇, 不知为何, 他终究喜欢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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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玄镜回到隆宴宫已近傍晚时分, 当日从皇宫离开后, 他离京了一趟, 今日才归。他本是要径直回到隆德殿, 途径西侧门,隐有人交谈的声音——
“王爷,我家王妃托奴婢带一句话给您, 王妃说,请您永远记得,您是临安王,她是魏王妃,也请你今后莫要再送这些给她。”不远处是丫鬟恭敬的声音。
身着粉衣的丫鬟将一个锦盒递还给背对着他、身形挺拔的紫衣男子。
临安王的声音沙哑而苦涩:“是我当年没有能力,才让她不得不含恨嫁给了君临,可是画棠,我对你家小姐的心意从未变过,只要她点头,我便是舍尽所有,也会三媒六聘娶她为妻。她会是我唯一的妻。”
名为画棠的丫鬟似微有动摇:“可是小姐已嫁与......”
画棠跟在乔锦瑟身边十多载,自然对当年之事一清二楚,更加清楚地知晓这件事根本怪不得临安王。当时临安王刚被认回主家,处处受制于人,老临安王又受了魏王的暗示,如何会因着一个不得宠的嫡子而伤了两家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