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重景德所言皆为事实,可君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是顾氏与管氏这等对皇位有威胁之人。
年轻一些的惠信帝尚且还明智尚礼,可如今惠信帝到底是年纪大了,忍耐心不如从前,日渐急功近利,也最是听不得朝臣夸顾氏、管氏、君氏、闻氏中人一句话。重景德的话便是犯了大忌。
更何况,南蜀事宜早有上奏,圣上却拖到今日才开口,想必是早有决断。他又何必惹了圣意?
果真,只见惠信帝不再听重寻译所言,道了一句:“乔爱卿所言有理。”便召了人拟旨。
朝会散后,重景德摇摇头,长叹一口气,不该如此啊!
见齐王在前,他连忙过去:“王爷。”
齐王眼中笑意无踪,看了眼掌中玉笏,向重景德微颔首:“重大人。”
“此举是过分干预了南蜀事宜,怕是引来镇南王不快啊!”臣子不敢言说君上不是,忠良如重景德亦是,可到底忧虑朝政,这才朝齐王开了口。
齐王面有倦色地看向高高在上的龙椅,那是万万人之上的至尊,亦是闻氏世代效忠的君上,可饶是他再鞠躬尽瘁,却也日益不得圣心。
他转过头:“届时怕是要劳烦重大人疏通一二了。”
还不待两人多絮语,那厢,闻了乔二小姐醒来风声的朝臣便围了过来。齐王、乔尚书被围在里侧,连躲闪不及的重尚书都被团团围住。
乔尚书笑着向朝臣应道:“多谢诸位大人关怀,小女的确因祸得福醒来了。”
齐王沉重的脸色稍霁,也与朝臣道了谢。直到打发了一众朝臣,齐王方才与乔尚书一道出宫,去往尚书府。
齐王世子近些时日一直奔波在齐王府与尚书府之间,今日因旧疾去得晚了些,恰与散朝后的齐王、乔尚书遇上,一同进了尚书府,又闻得二姑娘今晨还未醒来,便齐齐去了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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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实则虞归晏早已醒来,其实连这场磕碰都是她故意为之。
闻清潇送了闻听雪过来,身为痴儿的她无法拒绝。可一旦有了闻听雪,她借作痴儿之故女扮男装溜出府邸便成了难事。
如此一来,再伪装成傻子也没了必要,倒不如假装恢复了神智,或许还能便利些。
几相权衡之下,她索性直接装作磕碰到了脑子。虽说她算计过,不会让那石头伤了要害,可到底是伤到了脑子,吓得两个丫鬟手足无措,还是被她特意支开的闻听雪闻得哭声赶了过来。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昏睡这数日竟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到了原身的过去。可惜到底是梦得不全,只零零碎碎地记得印象最深刻的几个场面。
饶是如此,却也足够她明白许多了。
撇开原身母亲出事暂且不谈,原身最痛最悔的不是其他,而是嫡亲姐姐乔锦瑟的婚事。
原身的记忆中,她不甚清楚个中更深的原因,只知道自己姐姐本是与管渐离两情相悦,却因为几方逼迫,更因为她,而不得不违背心意嫁给了君氏家主。
虞归晏到现在都似乎还能清晰地感受到梦中那种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自己嫡亲姐姐违背心意出嫁的悲痛。
三年多前,君氏临门提亲,名不见经传的乔大姑娘能嫁与君氏家主,还不是侧妃,而是堂堂正正的正妃,乔氏自然上下欢喜,只除了心有所属的乔锦瑟。乔锦瑟不肯,甚至以死相逼过。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会晚一点,建议明早起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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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不辣 1瓶;无他 2瓶;
第38章 若你不愿嫁与清潇
可不知是命还是天意如此, 恰逢那时闻氏未曾如约上门提亲。突然登门提亲的君氏自然便如雪中送炭, 与闻氏的联姻悬着, 乔尚书又哪敢得罪君临?自然也不会顾念乔锦瑟意愿。乔锦瑟不肯, 便关到她肯;乔锦瑟要寻死, 便以原身之命相胁迫。
直到关到原身那一场大病, 因着闻氏并未提亲之故, 又有君临暗示在后, 就在原身病榻前,乔尚书斩钉截铁地告知乔锦瑟, 若她不肯答应嫁与魏王,他断不会为原身请大夫。
乔锦瑟被关在原身房中,眼看着看着原身病重,却是连门都出不了。
记忆里,原身不知道病了几日, 只知道最后那一日, 她半是昏睡中, 影影绰绰地看见了自己嫡姐跪在魏王君临面前。
当时君临说了什么呢?
虞归晏微晃了晃神, 他说:“锦瑟, 那日你离开前, 本王便说过, 有朝一日, 你一定会有求于本王。”
直到耳畔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她才恍然睁了眼,正瞧见一袭正红华服的乔锦瑟端着托盘走进内室。乔锦瑟见虞归晏醒来, 眉眼间的沉重消融:“晏晏,你醒了。”
前几日乔锦瑟一直陪在虞归晏身边,连夜里都鲜少离开,她醒来假装自己神智清醒时,乔锦瑟也在,当时乔锦瑟甚至抱着她哭了好一场。
也不知是昏睡这几日梦境的同化,还是出于怜悯,她竟然渐渐不排斥乔锦瑟,甚至下意识地想要亲近她。
“姐姐。”
乔锦瑟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扶起她:“今日头可还疼?”
虞归晏记得乔锦瑟有孕在身,下意识地便偏了些,不让自己的重量压到她身上:“不疼了。”
大约是疼得麻木了,其实头部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多感觉,只是有些犯晕恶心罢了。
乔锦瑟又在她身后垫了一个软枕,才端起药碗:“大夫吩咐用了早膳过些时辰再用药,这都过去两刻钟,约莫是差不多了。”
虞归晏在乔锦瑟的照料下一口一口地喝着药,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乔锦瑟那一身正红华服上时却是微微一滞。原身的记忆里,乔锦瑟不爱穿这般艳丽的衣衫的,可自她出嫁之后,却再没穿过正红之外的衣衫了。
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已为人.妻吗?
药碗快见底时,她蓦然握住了乔锦瑟的手腕,这才发现乔锦瑟竟是瘦得惊人,哪怕是怀有身孕,她竟能轻巧地握住她的手腕。
乔锦瑟诧异地看向虞归晏:“怎么了?”
晏晏能醒来,她再兴喜不过,可眼下,她却似乎不太对劲。
虞归晏看进乔锦瑟眼中:“姐姐......”
话到了嘴边,可看着乔锦瑟温婉柔和的眼神,她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该问什么呢?或者说,问了能改变什么呢?乔锦瑟已经嫁与魏王三载,甚至有了魏王的骨肉,如今再提起,什么也改变不了,不过是徒增乔锦瑟悲伤罢了。
乔锦瑟柔声道:“晏晏可是有什么事要和姐姐说吗?”
“我在想,我什么时候能看到小侄子。”她仔细地端详着乔锦瑟脸上的神色,直到看到她眼中隐隐滑过一抹痛色,却又很快消散之时,隐隐明白了什么。
乔锦瑟轻抚了抚虞归晏的头:“还有六七月。”她道,“不过晏晏现在可以摸摸它,它一定能感受到你对它的喜爱。”
姐妹俩在室内叙话,丫鬟都默默退了出去,直到见到了往院子中来的齐王世子,这才又进了内室。
齐王与齐王二公子虽也因重视乔二小姐来了乔氏,但因于理不合,并未亲自来瑾瑜院,便只与乔尚书一同在正厅叙话。
叙话间,乔尚书又差了丫鬟引齐王世子来瑾瑜院。虽说未出阁的女子在闺中见外男亦是于理不合,但齐王世子与乔二小姐乃是未婚夫妻,更何况此一遭也非是幽会,而是因病探望,自然无人敢说闲话。
再者,当日乔老太君寿宴,齐王世子与乔二小姐之事,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乔二小姐除了嫁与齐王世子,又还能嫁给谁?如今婚期已近,倒是也不必顾及繁多。
闻清潇来了,乔锦瑟自然需要避嫌,出来时恰与他遇见。
乔锦瑟贵为魏王妃,自然不必与闻清潇行礼,只微颔了首,闻清潇也淡淡回了一礼。在侧身而过时,乔锦瑟道:“闻世子。”
闻清潇停下步伐看她。
乔锦瑟道:“晏晏今日刚醒,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世子多担待。”
若是往常,她自然不必忧虑,闻世子是端雅君子,便是晏晏痴傻时,他也未曾轻视于晏晏,连老太君寿宴那时,也是闻世子出手相助才让晏晏脱了险。
可今时不同往日,晏晏醒来之后,言语间却似乎很是排斥与闻世子的婚事,她不得不多思虑。闻世子虽是良人,但若晏晏不愿,哪怕闻世子再好,她却不舍得晏晏违逆了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