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骨(26)

虞归晏瞧着那紧闭的殿门,恍然间失了神,自衣角传来的晃动感却是惊醒了她。

她微低了头,这才发现一双细白的小手攥住了她的衣角。

顾闻祁仰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儿瞧着她:“我陪母妃。”

似乎有些紧张,那双墨色的眸子中流光盈盈,在细碎的金色阳光下反射出阵阵浅色光晕,乖巧至极。

虞归晏心间所有的空荡荡瞬间被愉悦填满,她蹲下.身抱起乖巧无比的小人儿:“好,闻祁陪母妃。”

将近两年了,他终于放下了芥蒂,愿意亲近于她,她如何能不欣喜?

**

上元节又称为元夕,是每年的正月十五,一直以来便有放花灯、耍龙灯、耍狮子、吃元宵等习俗。尽管天色尚早,但街上已是人声鼎沸、张灯结彩,五彩缤纷的花灯高高挂在头顶,耀眼夺目,张牙舞爪的狮子更是逼真,吓得少年老成的顾闻祁直往虞归晏怀中躲。

虞归晏笑着把顾闻祁抱在怀里,那舞狮子的人又往前靠了靠,顾闻祁更是直接整个人都埋进了虞归晏怀中,那狮子才转头铿铿锵锵地跳了回去,从口中吐了好大一口火,赢得旁观的人一阵喝彩,就连一直躲在虞归晏怀中的顾闻祁也忍不住微微侧过头,小心翼翼地睁了一只眼去瞧,眼中满是好奇的光芒。

虞归晏不禁莞尔。

待得看完舞狮子,天色已是完全暗了下来,街上五光十色的一片,各色花灯高悬,十分漂亮。

她牵着顾闻祁的手:“母妃先带你去吃元宵,然后我们接着再玩,好吗?”

圆滚滚白胖胖的元宵在沸水里翻滚,她带着他坐在嘈杂的市井间,耳畔是喧嚣的人生百态,自幼生于高门的他却笑得开怀,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碗里还在翻滚的元宵。

她为他擦去被热气蒸到的热汗:“慢些吃,还有。”

顾闻祁却是吹温了元宵,一双小手握住勺子,递到了她唇边:“母妃先吃。”

小小的人儿不及她高,只得仰了头,执拗又坚定地望着她,高高举起那只勺子。她一愣,旋即轻勾起唇角,咬下了递到嘴边的那个元宵:“母妃吃完了,闻祁也乖乖地吃。”

元宵旁边便是卖花灯的摊子,地上摆着许多规整的莲花灯,小贩身后更是挂了许多千姿百态的花灯,映衬着他身后烛光摇曳、波光粼粼的湖面,煞是好看,仿佛阳春三月百花齐放。

吃完元宵的小人儿还记得母妃承诺过要为他买花灯,他忘了世家公子的繁琐礼仪,丢了勺子便跑到那花灯摊子去。

买花灯的人络绎不绝,顾闻祁好容易才牵着虞归晏的手走到了最前方。

虞归晏蹲下.身子,手臂半圈住顾闻祁,人潮将他挤着:“想要什么花灯?”

灯火辉煌中,顾闻祁转了眼去看她:“可以多要几盏吗?”

虞归晏笑着应道:“想要多少盏都可以。”

提了数盏莲花灯,虞归晏再腾不出手去抱顾闻祁,只得牵着他走。顾闻祁左手也提了几只花灯,右手紧紧握住虞归晏的手,明亮的灯火中,她的眉眼清晰如斯,他眼中盈起满足的笑意,随着湖畔那波光一同荡漾而起。

湖畔灯火通明,湖中更是漂浮着千千万万的花灯,承载了不知凡几的心愿。

虞归晏点燃一盏莲花灯,又将宣纸与笔递到顾闻祁手上:“把心愿写在纸上,再把纸放在莲花灯中。承载着我们闻祁愿望的莲花灯在水中乘风破浪,愿望就会实现。”

顾闻祁接过纸笔便低头走书。

虞归晏又把其余几盏莲花灯都点燃,去瞧顾闻祁,见他还在写,又一副苦恼的模样,便道:“如果有不会写的字,母妃来帮你写。”

顾闻祁忽然抬起了头瞧她,一双眸子澄澈晶亮:“母妃。”

虞归晏摸摸顾闻祁的头,柔声应道:“母妃在呢。”

顾闻祁又唤:“母妃。”

尽管诧异顾闻祁为何一直唤她,她却是耐心地道:“母妃在呢,所以闻祁想要许什么愿望?”

“只要母妃。”

那双澄澈的墨色眸子中满是固执坚持,映着他身后流光溢彩的烛光灯火,炙热得犹如璀璨星火燎原而起。

虞归晏一愣,旋即莞尔一笑:“你这孩子。”她轻抚着他的发,眉目间都是盈盈笑意,“母妃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只管许自己想要的愿望就好了。”

“我只要母妃陪着我。”

所以那花灯里放的愿望都是母妃。

“好,母妃一直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虞归晏笑,万千繁星坠落银河,吹开一宿寒宵,吹入他的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乖巧软绵的闻祁,到如今都成了这亚子,好像整本小说里面的男主都很惨的亚子......

第20章 不过梦一场

——“好,母妃一直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面前之人的笑颜温暖依旧,可身影却在渐渐散去,她身后的万家灯火也蓦然扭曲,整个空间都仿佛颠倒。他仓惶着要抓住那人。

她说过的,会一直陪着他!

他放过的每一盏莲花灯中都是她!

可是他一伸手,却是什么也握不住,她的身影寸寸化作星星点点的光。风一吹,便扬入了那河水中。

什么也留不下。

便如同那一日顾玄镜抱着没了生息的她一步步走上静心湖,他抱住浑身冰凉的她,想要温暖她的身子,以为只要她的身子重新暖和,她便会醒来,笑着对他说:“母妃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可最终却只是冰凉了他自己。

她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带他放花灯。

顾闻祁陡然惊醒,依旧是他晕厥前的房间,他也依旧是躺在自己晕厥那处。

一切如初。

不曾有半分她来过的痕迹。

原来是梦一场。

不过是梦一场。

良久,他轻轻地笑了,那笑茫然而无措,如同一个失了方向的孩子。他固执地久久等在那处,等了十载,却还是等不到她来寻他。他缓缓垂眸,看着那盏褪了色的莲花灯,指尖轻轻摩挲,带着眷念的温度。

这是当年他偷偷留下的一盏莲花灯,其余的莲花灯,他都写满了她,放走了:“可是......母妃,一个愿望都没有实现。”

他就像一只孤僻凶狠的幼狼,一直小心翼翼地防备着所有人,是她让他收敛了所有利爪,卸下了所有防备,变成温驯乖巧的幼兽,乖顺地守在她的羽翼之下。可她转眼却消失了,让早已习惯了温暖的他再次暴露在狂风骤雨之中。

“世子——”

房间门被猛然打开,蓝衣女子焦急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室内。直到确认了顾闻祁的安好,长说才略略放了心:“世子,派出去刺杀乔青澜的人都被王爷拦下了。”

顾闻祁似无所动。良久,他缓缓转头,逆光看向长说,声音低缓而沉痛:“姑姑,我梦见母妃了。”

长说握住门扉的手瞬间收紧,指尖止不住地轻颤。

她的耳畔似乎浮过方才那一句“长说,小心!”

那般相似的语气,那般相同的音调,可那处分明空无一人。

顾闻祁兀自低下头,看向那盏破得已经无法再用的莲花灯,眼底盈满怀念兴喜:“这般多年了,我终于又看见了她。”

脸色苍白的少年安静地握着一盏褪尽了颜色的莲花灯,尽管眼中满是兴喜满足,可眼底最深处的绝望哀切还是在不经意间便流露而出,分明有暖色的阳光照进房间,却照不亮那一隅的绝望怆然。

长说看得心头闷闷地疼,嘴唇翳合了数下,却只道得出一句:“娘娘若还在,定是不愿见着世子您这般的。”

“不愿见到我这般?若真是不愿见着我这般,又为何要那么义无反顾地跳下去!我不懂,我永远不懂,就为了那个负心的男人,值得吗?”似是触伤了内心最柔软的部位,他的语气陡然凌厉尖锐,“就为了顾玄镜,值得吗?”

他猛然站起身,却陡然撕裂了身上的伤口,无力地跌坐了下去。他惨然一笑:“真的值得吗?”

明明就算顾玄镜不要她,他也会一直陪着她的啊。

伤口崩裂,鲜红的血溢出,满湿了包扎伤口的布条,少年脸色分明苍白得几近透明,却如同毫无所觉般,只紧紧护着手中那一盏莲花灯。

长说看得心惊,顾不得再想其他,赶紧上前拆那染血的布条,拿出自己方才用过的伤药便要为顾闻祁洒上,飘落在地的月牙白布条却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迅速地上好药,又包扎好,遂拾起那月牙白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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