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出身世家,自幼惊才绝艳,其他人所渴求的一切,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哪怕是失去景慕之人,也能另寻她人代替。看起来这场风花雪月于他来说不过不痛不痒,可若是真的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疤痕,又缘何十载不曾另娶,后院空置,行事也越发狠戾,近些年更加是已经鲜少处理政务,大都交给了镇南王世子。”
他转过头来看她,“不过是各有伤悲罢了,倒不如各自放过彼此。”
他啧啧了两声,倾身靠在窗侧,饮酒而笑,“要我说,人生苦短,还需及时行乐才是,何苦沉浸那些不值得的过往中,甚至为此赔上下半生。”
他道:“真的不值得的。”
杏花吹开的春风混了丝丝春雨的凉气扑洒在虞归晏的脸上,重寻译的声音压下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清晰地映入她的耳中。
——不值得的。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
她阖了阖眼。
于世间人来说,十载已过,再深的爱恨也许都已经化为尘埃;可之于她来说,不过是昏睡了片刻。所以她还反复无常地纠缠在那过往里不可自拔,哪怕再三告诫自己要放下,却还是在听到有关顾玄镜的消息时无法不哀不恸。
自在河边重新醒来时的恍惚茫然,到再见到顾玄镜的畏惧惶惑,这一切的反反复复,其实都不过是她还是有怨有恨。
可怨与恨本就是因爱、因期待而起。若是真正不在意,又如何会怨、会恨?
但再恨、再怨或再惶恐不安又有何意义呢?找顾玄镜报仇吗?真的值得吗?
她心里有了答案,不值得的。乔青澜仅能孤身一人地了此残生,顾玄镜终此一生娶不到景慕之人,她也死过了一遭。既然各自都为此付出了代价,又何必再纠缠。
谁欠谁,也许真的已经说不清。
至于乔青澜到底为何没有死,顾玄镜为何没有娶乔青澜,都与她没什么干系了。
事已至今,不论缘由如何,就此放过彼此吧,从此再无顾玄镜与乔青澜。
她的脑海里最后那丝执念渐渐融进风里。
有些时候,清醒也许真的只是一刹那的念起。
须臾,她笑了笑,举杯相迎:“的确如此,可惜这世间堪不破的人何其多。”
这般多年了,她终于真正能再次毫无讽刺地笑出来。
重寻译:“管他呢......”
他的声音消弭在由远而近的喜乐声中。那喜乐庄重而清肃,不似一般喜乐的嘈杂。
重寻译停了声,倾身去看。不知何时雨停了的宽阔街道上,一行人抬着系了红绸的雕花漆彩箱笼浩浩荡荡而来。一行仪仗中并无花轿,所以应当是哪家纳征。
待那行人稍稍走近了些,他又细细看了看,那一行人最前方竟是齐王与齐王二公子。
重寻译诧异地挑眉:“齐王世子真撑不住了?”
喜乐声有些大,虞归晏没有听清重寻译的话:“你说什么?”
重寻译似乎也意识到了虞归晏听不清,于是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窗边。
虞归晏走到窗边,只见那一行人恰好走近,最前方骑马的有两人,最前一人着一袭深色华服,年纪稍长,身上别无他物,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尊贵;稍稍落后些许的少年则着一袭天蓝色华服,约莫是未及弱冠,少年并未束冠,而是长发半束。
似乎察觉了上方的目光,那少年微微侧了头,看了过来。
那是一双深藏万千星海的眼。那眼睛近似桃花眼,微微上挑的眼尾勾勒出三分靡丽秾艳的风情,黑白分明的眼中却是清澈到了极致,完美综合了那份过分的妖冶,显得清澈而灵动,满是少年的蓬勃朝气。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暂时还不是很恨顾玄镜和乔青澜,是因为不知道内在原因
女主一直只以为乔青澜只是顺势陷害她而已。
第6章 冲喜聘礼
那样生动的一双眼睛,虞归晏愣了片刻,见那少年还在打量她,似乎是在揣测她的身份,她没有慌张地闪躲,而是礼貌地回以一笑。
因为扫尽了心间阴霾,她的笑温暖又清澈,让人无端生出好感。
少年显然没料到虞归晏如此坦荡地朝他笑,他捏住缰绳的手紧了紧,随之也浅浅的回以一笑。
齐王驭马在前,本来仅落后半步有余的少年久久未曾跟上来,他微侧了头,缓声询问道:“可是有何事?”
闻沉渊收回视线摇头:“无事。”
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酒楼上那青衫少年清透温和的笑,那少年的年纪应当与他相差无几,精致的面容上还残留些许青涩,微微一笑便露出一对小虎牙,可爱至极。可奇怪的是,她周身流露出的气质却完全不同于她青涩稚嫩的相貌,沉静又清透。
一个矛盾的人,他笑着摇摇头,不再探究,策马跟了上去。
虞归晏望着远去的仪仗,想起那少年如阳春三月般干净明亮的笑,微有触动,这样干净到纯澈的笑,她记不清有多久没看见过了。
直到那鼓乐声小了些,重寻译才扣了扣窗沿,沉吟道:“闻家这也太着急了,竟然真让一个傻子冲喜......不过这聘礼倒是一点不少,连齐王和齐二公子都亲自去了,也不知道到底该说是家风清正还是过分迂腐了。”
虞归晏:“冲喜?”
重寻译诧异地看向虞归晏:“你别告诉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虞归晏一时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摇头吧,他要是继续跟她谈闻氏冲喜的事情,她一问三不知,到时候露出马脚就惨了;点头吧,看他的表情,好像她不知道这件事有点不太正常。
好在重寻译没让她纠结太久,他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把折扇,敲了她的头一下,略微嫌弃地道:“我怎么认识了你这种书呆子。”他指了指远去的仪仗,对她道,“齐王你总知道吧?”
虞归晏在重寻译步步紧逼的目光下艰难地点了头。
重寻译松了一口气,她要是敢说不知道闻氏,他就真的想打爆她的狗头了。他唰地一下打开了折扇,风流倜傥地摇起折扇来:“齐王膝下育有两子,世子闻霁,字清潇;二公子闻沉渊还未及冠,方才你看见的蓝衣公子便是二公子。此番齐王携闻二公子应当是去乔府替齐王世子下聘。”
虞归晏问道:“齐王世子病重到无法亲自前去?”
大秦婚俗,六礼纳征,男方为表真心求娶之意,应亲自登临女方府邸下聘。今日闻氏仪仗虽声势浩大,可主事的明显是齐王与齐王二公子。难道齐王世子已经病到起不了身了?
她努力想了想,可是十年前的记忆之中,很少有除了顾玄镜相关之外的人出现。记得闻氏也是因为闻氏与顾氏并驾齐驱,更多的却是记不清了。
重寻译扇了片刻,似乎觉得有些冷,又唰地一声收了扇子:“我猜齐王世子现下没准还昏睡着,或者在天机寺修养呢。他要是知道,定然不会同意定下这门亲事。”
“因为那姑娘是......”想起重寻译说的两个字,虞归晏斟酌了片刻,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因为那姑娘心智有缺?”
重寻译鄙夷地瞥了虞归晏一眼:“你觉得闻氏出过这种背信弃义之人?齐王世子与乔二小姐自幼订有婚约,当年乔二小姐出事之后,烧坏了脑子。”
他用折扇点了点头,“那时闻氏不仅没有疏远乔二小姐,甚至为表看重,时常差人送些贵重礼品过去。若不是顾忌男女大防,齐王世子说不准也会时常去探望乔二小姐。只是现如今齐王世子心疾复发,他不愿意拖累乔二小姐罢了。”
“闻氏一族过得太光明磊落了。莫说齐王世子仅是有心疾,便是他真的得了绝症,凭他的名望才貌,这世上愿意嫁给他的人多的是。这痴傻的乔二小姐嫁入闻氏,无论如何都是她的福气。毕竟,有闻氏的照顾,她余下半生定然能安然顺遂。若齐王世子不娶她,她一个傻子嫁出去,怕是被人搓磨了也不知晓。”
听罢,虞归晏轻笑:“重兄似乎很敬重齐王世子。”能这般肯定那心智不全的乔二小姐嫁给齐王世子是天赐的福气。
“尽管我恨闻清潇恨得牙痒痒。”他无奈摊手,“我想京城的勋贵子弟里,就没有几个不恨闻清潇的,毕竟谁能忍总是被拿来跟闻清潇做比较?但摒除个人私心来说,他的确值得人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