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花道灵力凝聚于掌心,桌上的杯子碎片逐渐拼凑在一起,她虽然会炼器,却从未在他人面前展示过,尤其是如今变成了个小小妖修道者,生怕自己班门弄斧,就怕一不留神练差了,成了叶上离跟前的笑柄。
叶上离看她的视线过于认真,放在以前,这分明就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此刻于钟花道而言,却比当年瑶溪山每年的练试比赛的决赛还要叫人紧张些。
杯子逐渐成型,钟花道瞧见那杯壁上似有火纹顺着边缘幻化,她心口一跳,双手收起,灵力收敛,叶上离微微抬眉似有不解:“怎么了?”
钟花道抿嘴一笑:“我道行低微,练不来。”
叶上离轻轻眨了眨眼,心虽知晓练合一个杯子于此刻的钟花道而言算不上什么,却也尊重她的意愿,于是道:“后日乙清宗开山门,你的确需要保存点儿实力,这几日练器,钟姑娘还是别太耗损灵力才好。”
钟花道的心顿时软了,这神仙人品实在太好,不禁数次感叹,这等人物,为何偏偏是她虎落平阳,堕落成妖时才遇到啊!
“那我叫人再给钟姑娘准备个杯子。”叶上离正欲行动,钟花道立刻按下了他的手臂道:“不必不必,我不爱喝茶。”
“乙清宗的金菊梅味香不浓,回味甘甜,生长于半山崖上,每年清明前的茶叶尖冒出便可采摘,一年整个儿乙清宗也只能摘得十斤,有固本培元,通气顺意之效,钟姑娘可以尝尝。”叶上离说罢,钟花道对他咧嘴一笑:“既然叶神仙坚持,那我就少少浅尝一口。”
叶上离见状,眉眼柔和,还未开口唤人拿个杯子过来,钟花道便端起了他跟前的茶杯,将剩在杯中的半口茶吞入腹中,她的确不是个会喝茶的,喝茶前不知闻,不会品,喝完了之后咂了咂嘴,对叶上离道了句:“好茶!”
然后茶杯咯哒一声被她放回了桌上,又乖巧地推到了叶上离跟前。
叶上离怔了怔,垂眸看了一眼茶杯,普通的青瓷茶杯上印了一片胭脂红,淡淡的粉色几条浅浅的唇纹,杯中还留有一圈浅金色的茶汤,综合着金银花的香味儿,这处顿时显得有些旖旎的局促来。
那处,是他方才落口的地方,向来不喜欢与人共用一物,甚至自己的物品都不爱他人去触碰的叶上离,现下便有些无措了,这杯子,不知还能不能再用了。
若用,未免显得太过亲昵,仿若情人那般,暧昧丛生。
若不用,倒显得他拘于小节,似有带着嫌弃之意,不将钟姑娘看在眼里了。
就在这时,目星的声音从客栈传来,她说话焦急,甚至带着点儿哭腔地跑出了客栈大门朝外来,一张漂亮的小脸满是担忧与伤心,喊着:“钟姐姐!钟姐姐,你在哪儿啊?!甘蔗、甘蔗他快不行了……钟姐姐……”
钟花道听见,直接从二楼纵身跳下去,落在目星跟前时,目星才一把将她抱住,脸埋在她的怀里直哭:“甘蔗一直在吐血,我怕他快坚持不住了……是我害了他,他是为了救我才会受这么重的伤的!”
钟花道拍着目星的后背安慰她道:“别担心,我已经要来了治伤的灵药,你先拿过去给他服下,再看后续好转情况。”
钟花道一摸袖子这才想起来伤药被她放在了桌上,正欲抬头让叶上离将药给丢下来,却发现对方早就已经下楼,一手提着她买来混天玉、虎纹金的包裹,一手拿着装着伤药的药瓶,迎风而来,白衣翩翩。
到了钟花道的跟前,叶上离才道:“叶某也会看些小病,不如让我去瞧瞧?”
钟花道点头:“那就麻烦叶神仙了。”
目星从钟花道的怀里出来,一脸的泥巴有一半蹭到了她的衣服上,一张精致的脸蛋露出,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向叶上离,与叶上离对上视线后,目星顿时一惊,便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人首次入城般,愣过神后再上下打量,瞧瞧这人间绝色。
叶上离惊艳了目星,却没被目星所惊艳,面无波澜,微微垂眸算是打了招呼,这便由钟花道领去甘蔗所住的房间。
悬丝症脉这事儿钟花道只听过,还未见人实际操作过,叶上离的袖中飞出一根纤细的金线搭在了甘蔗的手腕上,两根手指又轻轻按在金线上,不过片刻他便有了结果。
甘蔗面色发青,因为方才吐过血,领口还是未干的鲜红,整个人看上去难受至极,眉心紧皱,甚至呼吸困难,传出了些许类似鼾声的声音,没过一会儿便咳嗽一下。
目星跪坐在床边扁着张嘴看着甘蔗,在对方嘴角咳出血丝后又用袖子里头那层干净的地方去擦,钟花道见状微微挑眉,等叶上离收了金线才问他:“他怎么样了?”
叶上离道:“肋骨刺穿肺部导致的呼吸不顺、呕血等情况,救起来不易,不过此人根骨奇特,是个修道的才人,若从小有高人教授,而今至少也是小境界了,却没想到修炼十余年,依旧是开灵初期,经脉也是被人强行封住的,伤身且耗损寿命。”
“看不出来,这小子这般厉害呢?”钟花道微微皱眉,上下打量了甘蔗两眼,甘蔗的脸已经被目星给擦干净了,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来,双眼微挑,似有精明之相,却没想到是个傻的,自己什么本事都不会,明知乙清宗的弟子一招下来便会致命,还要去挡。
二十岁的男子的确长了一副合适修道的身骨,身体里的灵力聚了又散,真是经脉不通导致的,这人的身份恐怕不如表面上所看到的那般简单。
目星倒是不在乎甘蔗的身世,反而更在乎他的伤势,听叶上离说治起来不易,眼眶顿时就红了,她趴在床边一边哭一边喊是自己害了对方。
叶上离见状,道:“也不是治不好,这位姑娘切莫太过伤心了。”
目星抬起眼,泪汪汪地看向叶上离:“真的吗?”
叶上离点了点头算是安慰,他朝床边走去,就静静地站在床侧,一双眼盯着甘蔗受伤的胸腔看了会儿,右手悬于上空,指尖凝聚灵力后便开始贫空帮甘蔗将断了的肋骨固定重合。
肋骨戳穿肺部于普通人而言便是华佗在世也无药可医,可偏偏叶上离下手奇准无比,甘蔗在疼痛中还未呼出三声,他错位的肋骨与断裂的肋骨都回归成原样,只是虽重合,却依旧有伤痕,还需慢慢修养。
叶上离的手法很迅速,钟花道也是见过风浪的人,一个人的能力在哪儿凭她这双眼不说看穿十分,七、八分却是没问题的,叶上离方才便像是能看穿甘蔗的皮囊,直接看到他的骨头,下手居然那么准,且灵力之强,甚至可以愈骨重生,如此道行,即便是当年的她也难轻易做到。
叶上离出手快,收手也很轻松,眉心没皱,甚至额头连一丝汗滴都没有,他单手背在身后,嘱咐目星:“药继续给他吃,明日人就会醒,两日后可下床行动,五日后若无剧烈运动,与常人无异。”
“神……神医啊!”目星一惊,抬手想要抓着叶上离的手重重感谢,却没想到叶上离似乎猜到了她接下来的举动,往后退了一步,连衣角都没被目星碰到,目星没反应过来对方的疏离,空着的手放在膝上,转身对着叶上离跪地磕了三个头道:“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叶上离挪开步伐,离了目星磕头的方向,转身对钟花道微微颔首,便表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看在钟花道的面子上,是为了提醒目星,记恩,也得记在钟花道的身上。
目星单纯,不懂他的用意,也没空去管这两人,又重新趴在了床边,用掌心擦着甘蔗额头上的汗水,嘴里嘀咕了两声:“大笨蛋,你还真是个不要命的大笨蛋。”
钟花道送叶上离出房间,两人走到门口关上了房门后,钟花道才问:“叶神仙可看出了那名男子的身份?”
叶上离微微挑眉,定定地看着对方。
钟花道难得正色道:“你可别瞒着我了,你方才帮他治肋骨时,分明发现了什么,故而双眼眯了一瞬,眼神中还有些惊讶,怎么?该不会就只发现了他经脉被封之事吧?”
“钟姑娘……一直都在看着我?”叶上离反问,钟花道被他问得一愣,于是道:“你好看啊,不看你看谁?”
叶上离被她说得语塞,于是挪开视线,只道:“人说,詹家一门,心口都有三星汇聚,里头那位,当是詹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