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时至今日,他也不求些什么,只是心中一直牵挂愧疚的人还活着,他高兴,只是十多年都未曾学会的曲子,他遗憾。
乌承影所求,不过分,只是钟花道总能从其中嗅出几分暧昧的味道来,可当下她能用之人太少,乌承影毕竟是小境界中期的高手,又有断玉萧傍身,让他去看着目星,保护目星,等她解决了无尽道派这边的事再将目星接走,实在是最好不过,她有求于人,也只能答应。
细白的手一伸,掌心朝上,乌承影瞧见,心头顿时微痒,也有些高兴,他从袖中拿出了断玉萧递给钟花道,自己端着板凳坐在了钟花道对面,一双眼认认真真地看向对方。
钟花道仔细看了一眼断玉萧,这么多年倒是被乌承影保护的很好,与她当年送出去时没有不同,只是下头挂着的穗子有些旧了,即便被好好保管,也褪了颜色。
钟花道掂量了手中的玉箫,再朝乌承影看去,那人眼中的痴恋有些过于狂热,看得她颇为不好意思,心里莫名有些心虚,满脑子闪过的都是‘偷人’二字,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将玉箫贴于唇下,一口气抿嘴吹出,却是清朗脆亮的萧声。
乌承影知道自己恐怕又得忘了这曲子究竟是怎么吹的了,他自坐下认真看钟花道时,那双眼就从未在她身上离开过,清润的曲调入了他的耳,却入不了他的心,记忆闪过他们在迹云山中初次相遇之时,钟花道一席红裙坐在溪边洗脚,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水,两人相见,其实都被对方的相貌惊艳了一把。
乌承影后来才知道那是瑶溪山的山主,救他一命后,乌承影趁着钟花道休息偷了她耳朵上挂着的泪珠样子的红玉想要去市井换钱吃饭,却在半路被拦。他被钟花道发现偷耳坠,胆战心惊,钟花道却笑着说:“真是没个眼力见儿的,这玩意儿能比我堂堂瑶溪山山主还值钱吗?不过是普通红翡,型漂亮了些而已,你若想要钱,便喊我一声仙子,仙子给你变个大鱼大肉出来。”
他也是男儿血气方刚,被人这般调戏,顿时脸上挂不住,钟花道却笑得更为灿烂,好看得将她背后素水河畔的花海映着漫天红霞都给比了下去。
再后来,便是她用各种值钱的东西讨好他,逗他,还教他许多。
而今想来,乌承影有些羡慕过去的自己,从未踏入修道门派中,却万分笃定自己想要什么,自入了修道门派起,内心的坚守却一点一点被时间给泯灭了。
眼前的钟花道,似乎与当年在瑶溪山上反复调戏他的人并无不同,除了不再是一身红裙,那飞扬的眉,那明亮的眼,还有她于断玉萧的萧孔上按下的纤白手指,包括她侧卧在软塌上的懒散姿势,似乎所有得天独厚,都被她占了去,偏生的上天觉得她得到的太多,又让她失去了一切,却未消磨她的心。
一曲奏罢,乌承影回神,眨了眨眼后道:“抱歉,说句实话,我方才没认真听,你能再给我吹一遍吗?”
“你在耍我呢?”钟花道一挑眉,乌承影却笑了笑,笑得有些释然,他道:“真的,最后一遍。”
钟花道无奈叹气说:“这可是真的最后一次了,我心里隐隐不安,怕等会儿真真杀过来。”
乌承影一瞬没想起真真是谁,这一回钟花道吹曲,他倒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听着,就怕有这回真的没了下次,只是曲子到了后半段,钟花道突然手指一顿,乌承影回神,忽见她将手中断玉萧往他怀里一丢,摆正了姿势以裙摆遮住未穿鞋的双脚,理好了头发后如临大敌,抿着嘴皱着眉,对他瞪了一眼道:“走走走!快走快走!”
乌承影见她如此惧怕,第一反应便是有危险,立刻站起身来挡在她前头双目四顾,钟花道瞧这人还离自己近了,恨不得一脚给人踹走。
乌承影只闻见窗户外的风中吹来了一股凉气,带着若似莲花的香味儿,由远至近,接而眼前一白,整个人从桌上翻身而去,打翻了桌面上那半盏隔夜的茶汤,重重地撞在了门上。
动静不小,钟花道却慌了。
乌承影捂着心口位置,险些喷出血来,只见刮进窗户的风中似是起了白雾,白雾逐渐凝成了一个人的身影,叶上离面容在他眼前出现的刹那,乌承影便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捏紧。
钟花道没多想,三两步跑过来,直接跳上了叶上离的背,双手勾着他的肩膀按着他意图穿过乌承影胸腔的手,带着几分无奈道:“真真!都是误会!我有事求他,还等他替我保护好目星呢!切莫伤人!”
叶上离的指尖依旧贴着乌承影心口的位置,乌承影不敢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这人浑身上下释放出的威压直叫人恐惧,若非他刻意隐藏,恐怕这整栋客栈都要被他给掀了去。
乌承影怔怔地看向叶上离眉心的银痕,还有那双微微眯起充满危险的眼,他立刻对对方的道行有了一定了解,心想果然不愧是岳倾川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人,就连他在平川城外为钟花道落了那么多道雷,杀了那么多人,也没有一个门派敢与仙风雪海宫正面交锋,原是……有资本的。
谁能与他打?谁又打得过呢?
乌承影才这般想,便见钟花道伸手捏着叶上离的脸,稍微用了点儿力,将那‘容倾君’的脸都给捏得变了形,她双腿还于叶上离背上勾着他的腰,轻声道:“松手,快松手,就这一个能用的人了,若是真伤了他,谁替我去临天峰?”
叶上离站直了身体,一身白衣翩然如仙,只是身上的威压却未收敛,他拽着钟花道捏着自己脸的手,将人未落地翻了个身抱在了怀中,轻柔地放在了一旁软塌上,脸上却写满了不高兴。
这回是真的不高兴,钟花道能看得出来,他眉心从未如此紧皱过,脸也从未在自己跟前摆出过冷冽的样子,叶上离对她好惯了,渐渐的钟花道也忘了,是人都是有脾气的,她就觉得不该给乌承影吹曲子的,这不,害得自家正主明摆着的吃醋,还得哄。
脚尖凑过去,脚趾夹着叶上离坐下略微褶皱的衣摆,钟花道低声道:“别气,瞧你,都不好看了。”
“谁好看跟谁去。”叶上离冷冷地瞥了钟花道一眼,还不等钟花道给反应呢,他自己先是一顿,有别扭地皱眉说:“不,这话我收回,谁好看都不许去。”
钟花道:“……”
※※※※※※※※※※※※※※※※※※※※
PS:补的一章。
第149章 时雨
钟花道差点儿被叶上离这反复的样子给逗笑, 刚想说什么,见乌承影还在,干脆收回了自己的脚,干咳两声略微正色道:“我也是方才无意与他碰上的, 昨夜詹茵找我,说了些事儿,等会儿我细细告知你, 但我现在很担心目星的安全,本想着自己去的,恰好碰见了他,便想让他跑一趟了, 还是说你要离开我, 帮我看着目星去?”
“我不去。”叶上离还在别扭,撇过头。
“那就只能他去了。”钟花道指着乌承影的方向,她朝乌承影看过去, 那人已经盘腿坐在地上, 先将心口被冲击的血气给压下。
钟花道叹气,说:“你也知道现在情况特殊,乌承影……他有意帮我, 你若与他斗这一口气,我实在为难, 我是真心实意想要他帮我保护好目星, 你快拿些药出来, 他若真的伤了, 保不齐落入詹溯手中,又成了一个人质了!”
叶上离听见这话,淡淡地瞥了正在打坐吞吐气息的乌承影一眼,这一眼险些叫乌承影流下汗来,太强大的气场了,根本叫人无法呼吸。
叶上离轻轻挥袖,一瓶丹药砸在了乌承影的心口,乌承影顿时咳了一声,却被那人打通了胸腔的淤塞,他有些无语,也有些苦涩,看着怀中的药瓶,又不得不接下。
钟花道还在那儿使眼神呢,显然是让他快些离开,乌承影看着觉得有些刺眼,他扶着木门慢慢站起,双眼还在钟花道的身上定格,心里的酸涩尚未褪去,又觉得有几分苦味儿翻涌出来,这一眼似乎很漫长,实则也只是敛睫的一瞬而已。
客栈的小门推开,捂着心口的人出去,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乌承影还未走,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句钟花道带着几分撒娇示软的‘好真真’。
乌承影细想,他何曾见过这样的钟花道?哪怕以往那些被钟花道看上过,或者言语逗弄过几次的人,也没谁能让她这般娇俏软腻,若非她真心喜欢,又何必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