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清宗给天下的理由很简单,瑶溪山余孽未死,执八晶杖疯魔成性,欲杀尽五派众人。
十一年前关于瑶溪山的灾难,修道界其实并未给出足够明确的答复,只是有人传言是瑶溪山的山主钟花道与妖为伍,祸害了无尽道派里许多人,众人上山其实也只是为无尽道派讨个说法,谁知道天降雷霆惩罚妖孽,因为钟花道的修道无忌,反而害得瑶溪山遭受狱火焚烧的大罪。
这种说法,十一年内有人信也有人不信,时间一长,大家都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又过几年,这种闲谈也被修道界里的其他消息给代替了,现如今再提起钟花道,她便是世人口中的恶人,害惨了瑶溪山的罪魁祸首。
众人皆以为她死了,在十一年前那雷霆劈下的时刻,丧命狱火之中,连带着八晶杖一起消失。
却没想到红衣未死,再度归来,领着八晶杖第一次真正现世便杀了岳倾川,她非但杀人,还将岳倾川的头颅丢下万丈深渊,让他死无全尸,这等恶毒行径,难以叫人相信多年前瑶溪山是受人冤枉的,甚至还有人传,而今的钟花道成了妖,浑身邪气,没有半点修道者的模样。
更有人传,那钟花道本身就是妖,只是不知服了什么丹药隐藏了妖气,居然还当上了瑶溪山的山主,她当年当山主时,瑶溪山有许多人不服管教,离了瑶溪山自立门户,可见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十一年前,那是众派替天行道,而今妖孽再度现世,不知要卷起几多腥风血雨。
乙清宗上的变故,在短时日内便传遍了大江南北,任何一处也躲藏不了,钟花道并未停下自己的脚步,自她从乙清宗离开之后,便一刻不停地北上,欲去九巍山。
杀死岳倾川她只受了轻伤,只是一夜消耗那么多灵力也需要休养,而今乙清宗下了天谴令,摆明了不想让她有藏身之处,钟花道也无所谓,自她知晓自己从岳倾川口中挖不出结果的时候,她便准备放下意图悄悄进行的计划了。
她有想过暂且绕过这些人一命,然后藏入其中,找到关键,问出当年他们围山的真相,可那样太麻烦了,乙清宗立器修之主,甚至想要乌承影带领金晶前往瑶溪山占领她的土地,分割瑶溪山领地,吞并瑶溪山,让乙清宗成为天下第一修道大派。
岳倾川的野心,不止存在于他的心间,与之相关的,同意器修立主的,多少都能占点儿便宜,当年围山的人,定然也不只有岳倾川知晓真相,钟花道不想再耽搁下去,时间一长,反而给他们更多的准备,这才不过短短几日,她便被乙清宗打成了落水狗,成了普天之下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邪,再等,她怕到时候万人追杀,她就再没机会了。
九巍山境内土地比起乙清宗来说要大许多,也没那么多山山水水,平川九巍山一眼能看百里路,房屋普遍不高,在九巍山之后,还有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雪山之巅长各种灵花仙草,还有天下奇观的寒雾瀑布。
钟花道只来过一次九巍山境内,那时她还小,跟着师父一起到这儿,庆贺九巍山山主的百岁大寿,修道者过百岁是一个坎儿,前后几年必定要有一小劫。九巍山的山主名武长安,一生顺遂,修道之路也没坎坷,后又十年,师父去了,钟花道当上了山主,他也来瑶溪山祝贺,是个笑起来眼睛几乎消失,身形略胖的男人。
钟花道曾在司徒十羽那儿说过武长安的坏话,说他这么胖,若要化身成剑,那剑当有刀宽,司徒十羽一张冷脸被她逗笑,随后有加了句:“师兄为人和善,你别拿他打趣。”
现如今钟花道想起这句话还是觉得好笑,武长安的确为人和善,当年围攻瑶溪山时,他还在那儿劝解,说让她速速交出杀人的妖,他必不会为难,那张胖脸看着左边冷漠的乙清宗与右边愤怒的无尽道派,最后还是咬咬牙,对瑶溪山动了手。
剑修与气修不同,一旦出手没那么温和,武长安一指化剑,锋利地切开了瑶溪山山门处的石碑,钟花道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便与他动起了手,若非有武长安帮忙,佛修、气修与符修,又如何能杀入山门,毁她的三方十二殿。
天谴令赶至八方,乙清宗万名弟子奔走各地,恐怕现下唯有最北的九巍山还未传到,即便天谴令未到,钟花道的行径也被众人知晓了。
她不知现如今这天下还有谁能帮她,还有谁会信她,反正她做与不做,错与不错,似乎都成定数,罪责定死了她就是妖邪。来九巍山,为的是她念及司徒十羽懂她,知她,也念及武长安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恶人,至多算个被人蒙蔽蛊惑的蠢货。
所以她来,来问清楚,若问不清楚,便要个结果。
第98章 司徒
钟花道没有要掩人耳目的意思, 她面上一抹红纱巾遮脸,依旧一席红衣大摇大摆地走入了平川城,平川内外修道者众多,剑修一门比起气修人更多, 处处都能看见身穿玄衣腰佩长剑的弟子,长街之上,唯有她一人红衣挂身, 显得非常突兀。
乙清宗内的事情传出,众人不是不知,红衣女妖出现,大家都警惕了几分, 钟花道的目光在纷纷朝自己看来的人前扫过, 这些陌生的面孔,看她的眼神中除了警惕之外,还有嫌恶与猜测。
天谴令果然还未到九巍山, 所以这些人也不敢贸贸然动手, 长街两旁摊贩的吆喝声不断,各种香味儿穿杂其中,矮房白墙黑瓦, 入了太阳照射不到的角落,还有凉风吹过, 三月桃花开, 而今已快四月, 当是梨花正盛的时候, 平川天寒,这时桃花才只有几朵粉嫩的花苞。
钟花道不顾他人视线,越过平川城,一路到了九巍山脚下,她身后跟着许多九巍山弟子,众人的手都放在腰间长剑之上,一阵风吹过钟花道的面纱,将那张面纱吹走,面纱之下的脸妖异精致,双眼却是看淡生死的平静,她就这样站在两把百丈高的长剑中间,望着高入云层的九巍山,她轻轻眨了眨眼,单手背在身后,一步跨入,穿过了阵法,轻飘飘地上了山。
“大胆女妖!你可知这是九巍山?!还不速速离去?!”有人拦她,一把长剑指着钟花道的眉心,来者似乎有些胆怯,眼神捉摸不透,年龄还有些小。
钟花道歪着头看向对方,有些不解:“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拿剑指我?”
“你私闯九巍山山门,我这是给你警告,若你离开,我自不会伤你,若你硬闯,就休怪我不客气了。”那男子说罢,眉心紧皱,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钟花道轻声笑道:“我只是去你门派,找些熟人叙叙旧。”
说罢,她抬起左手,食指指尖触碰长剑时长剑嗡嗡直响,颤动几乎撕裂男子握剑的虎口,不过刹那,他的一把长剑从剑尖绽开了一朵银莲,一把杀人利器瞬间成了摆设。
“器修……红衣,女妖,你是钟花道!!!”那弟子一惊,身后众人听见这话,连忙转身回去通风报信,钟花道也不急,一步步踏入,却无一人真敢上前阻拦。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钟花道入山门之路还未走完一半,便听见了九巍山上奏响的剑鸣声,嗡嗡如龙吟虎啸,便是九巍山设下的防备,又一盏茶的时间,碧蓝的天空上多出了许多把剑,长短不一,颜色也不尽相同,甚至有上百号人御剑飞行悬在剑雨之上,阵法摆好,就等她踏入。
当年九巍山弟子众多,入山者只有几十,真正伤人的也少之又少,但他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数条人命,若说钟花道对各大门派中都有仇恨,那么以人头数量计算,九巍山应当占恨最少。
不过这些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大错铸成,唯有认了。
在一票九巍山弟子的围守之下,钟花道踏入了九巍山的第一道门,剑修大殿足有百丈长,平台之上能站万人,剑修一派更是有四万多弟子,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人,更别说是与之动粗了。
钟花道就站在那平台的正中央,看着周围乌泱泱的众人,若无人一声令下,他们也不会轻易动手,头上剑阵遮蔽了日光,山间寒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钟花道盯着那一层层入了山顶,与后方雪山唯有一桥之隔的寒殿,她知道武长安就在其中。
于是她扬声开口,唤道:“司徒,出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