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去排队吧。或许运气没那么差。”秀莹将行李箱拧起,明显与宝珠隔了一道沟。
她不喜欢这打一个巴掌给颗糖枣的游戏。
宝珠似乎还没放弃,堆满了笑的脸,满怀希望地看着秀莹说道:“你要等便等吧,我到路边去看看车子有没有挡着人家的道,你与宝森好好再谈谈,回英国后也与你父亲与母亲谈谈,什么条件都好说,只一条,孩子要早些定下来,我们家这边准备是早就准备好了,以后肯定不会让你和孩子吃苦的,只要你同意,马上就给你们办婚礼。”
秀莹礼貌地不再多与她说话。
转身间,宝珠已经离开,只有徐榛与她而对面站着。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她问。
他答:“没有。”
她轻笑:“如此甚好,愿此生不复再见。”
她提着重重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往那人群拥挤的购票处走去。
他们的周围是码头的广场,广场不远处便是泊船处,以及广阔的大海,微风吹过,还有一丝丝咸咸的海洋味道。
这一年多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畅快过,就仿佛染上了伤寒一般,起先轻微的时候,心里想病就病吧,反正死不了人,到后来病情加重,友人们劝她正面面对,而她看似正面面对生病的自己,实际上却是龟缩在自己堆好的假象里,假装着自己生病也生得快乐,直到这一段时间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拖不起了,再拖下去,只怕病入膏肓,再也无药可救。
所以今天这场硬仗,算是她这一年多来,最坚决的反扑。虽然这一战战得十分不易,损伤也不小,但至少她终于承认,自己是染上了伤寒,也知道要自救了。
此番,她有些虚弱,但是心里却舒爽多了,就像喝了药,捂着被子出了一身大汗,相信再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她就再度健康起来。
秀莹在外面逛了几个时辰后,把整个江都城几乎都走了个遍,最后发现这座城市竟然好陌生。是呀,她去英国到现在已经整整四年半了,应该改变的终归是变了,她还能够奢求些什么?
就连她自己亦是一样,变了样,再不是那个当初为了求学,在这座城市里面小心翼翼的小女孩儿了,也不会再对这座城市有更多的寄望。
回到桂仁巷时,四奶奶的晚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吃饭的桌被放在了厨房那块空出来的空间里,显得整个厨房更拥挤了。不过四奶奶并没在意这些,她注意到秀莹回来了,忙招呼她到外间玩,“这里油烟重,你到外间与大妞和二妞玩,晚饭好了我再叫你们。”
秀莹不好却了意,便与两个小孩儿们玩耍了起来。五岁的大妞见秀莹穿着与她平常见着的人群不同,追着问秀莹身上的穿戴是哪里来的。那二妞见大妞与秀莹亲近,也观察了秀莹大半天了,也不见秀莹像个坏人,便也打开了性子,与秀莹一起玩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我只想写到这里短篇完结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想写长。
第9章 故人
少会儿,赵光下班回来了,两个孩子围了上去,赵光自然是宠着孩子们,将小女儿抱在怀里,又让大女儿去拿拖鞋。他见秀莹也在,突然想到什么,说道:“方才我下班时,在路上见着佳美了,她听说你回来了,让我代她邀请你到她家去坐坐。”
佳美,赵佳美。有几年没人在秀莹的耳朵边提起这个名字了,但一提起整个有关于她的岁月便又想了起来,她是她的发小,童年当中的玩伴之一。
“她家在哪儿?”
赵光应道:“她可不比从前了,现在碧湖有一处房子,高楼大房很是气派。哦对了,她白日里在春景路的“饰发联”里面卖头饰,刚回来去看看也成。你那护照怕是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拿得到。”
“嗯。”
赵光的妻子迟氏这时亦回来了,严格上来讲她应算赵光的第二任太太。赵光两次结婚秀莹都不在场,两次均在县城里念书。不过偶尔秀莹会自族中亲人那里得些耳风,故这里面的故事她是知晓的。
赵光的第一任太太薜氏与秀莹一般大小,婚后两年无子,族中风言风语越来越多,薜氏大抵亦是念过几年书的,有些子傲气受不了这些闲话,很是决绝地与赵光提出了离婚。
这婚是女方提出,男方家面子上自然是挂不住的。次年,赵光便娶了他现在的妻子迟氏。说来亦是巧缘,那迟式竟与赵光同年同月同日生,两人亦都是离过婚之人,一见面便连性子亦像几分。而且迟氏的肚子亦争气,婚后第二年便生了大妞。
虽说是个女娃,但也因为这女娃的出生,从前那些意测赵光不举的传闻一下子破除,甚至转为薛氏不安分,这可是给赵光添了脸面。至于后来两人亦有过吵闹打架的传言,不过这世上的夫妻哪有不磕磕绊绊的,再加上秀莹去了国外,便极少听到关于他们的事了。
因此,此番见着迟氏,严格上来讲是第一次正式面见。秀莹极为客气,立即将箱子里的糖果拿了出来,另将一瓶未拆包的玫瑰香水赠予她。
迟氏收了满脸的笑意,却还是让秀莹瞧出了一丝窘迫。秀莹猜想她或许是觉得这礼物太过贵重,怕自己还不了这人情。
秀莹忙说:“回来得仓促,婶婶不要介意我来讨扰。”
迟氏微笑道:“一家人哪有说两家话的,你来不备这些虚礼我们亦是高兴的。”
客套了一番,两个孩子的舅舅一家三口来访了,此时这个不大的屋子里越发显得挤了。吃饭的时候整个桌子正好挤了一桌的人。他们一家子说他们的,秀莹只是听,极少开口,当然他们也顾忌秀莹是生客,对秀莹极是照顾,这倒让秀莹有些局促。
饭后秀莹称今日外出时,见着自己舅舅了,舅舅叫晚上去那边。赵光一家子一再挽留,迟氏道:“你怕不是嫌弃这里住不下吧?”
赵光的母亲亦道:“你光叔晚上睡外间,我们三代人睡里间,三张床通铺再来几个你都挤得下。”
“哪里的话,我亦是从乡下出去的,若是嫌弃自然也是不会回来的。再则我都见着舅舅了,也应承了晚上去他那里,不去的话,不免让他们等着急。”
客气地推了几个来回,赵光最后开口说道:“既是如此,那么我去给你叫辆车。”
夜色渐渐浓了,桂仁巷的灯亦次第亮了起来,赵光随秀莹一同下了楼,伸手便叫一辆黄包车,问了秀莹地址,争抢着付了钱。
舅舅的住处是百里区,几年前秀莹念中学时,常奔走于此地与学校间。那时候父亲与母亲均去了英国,留他一人在家中,叔伯们均不甚富足,镇上的中学又不甚好,于是托了关系转到县城里念书。
父亲与母亲原托的是让表姑照顾秀莹,秀莹那会儿才第一次去县城,什么城里的规矩都不懂,胆儿又小,应对功课亦是吃力,还要应对复杂的人情世故,没有几天日子是十分开心的。
她那表姑丈是他们学校的老师,教科学一类的,在亲戚一类面前很是得脸,据说他是有军统身份作依傍的,在整个县里的各层关系都熟门熟路。她那表姑从前是接了老姑爷的班,在县里的一间实业公司里上班,虽然后来那公司倒了,但是嫁得好郎君,所以心气儿比较高,见人都是睨着瞧的。对于赵家这一门穷亲戚,怕是内心里亦没什么好感。只是碍于披了层上流人士的衣,不好直接给她母亲的娘家人难看。
那几年,每每见着有乡下亲戚来访时,表姑便叫秀莹去她们的住处吃饭,当着人时对秀莹极其的好,还指责秀莹待他们不亲厚,不常去他们那儿走走。而待亲戚离开后,却是变了一副脸,虽说嘴上没说出一个难听的话,但是秀莹亦是能看懂他们想要表达的事。这样的事件不需次次都受着,秀莹亦知进退,在他们没叫她去时,哪怕饿肚子,她也受着不曾去求他们半句。
好在这样的日子只维持了一个学年,小舅舅与小舅妈带着一双儿女便在县城里找着了工作,日子有些清苦,但是对待秀莹却十分诚恳,每逢周末,他们总会打电话来学校,让秀莹去他们那里。
二年前据说他们自己在县城里买了房,算是在这座城里真正地扎下了根。来信当中,有提到他们家的住址。这次算是第一次拜访,来得有些仓促,竟什么都没准备。就连招呼亦都没有事先打一个,秀莹不知道小舅妈会不会在心里怪她不懂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