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幼岩想了一下，接了话，“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我们可以扩展一下，如果有两个人在一起，实际上有6个人存在，那就是各自眼中的自己，各自在对方眼中的自己，还有各自真实的自己。”
程桉和宁果微都喜欢这个说法，这是一个更加全面的观点。
“那你说，我们现在有几个人存在呢？”宁果微问道。
许幼岩有点晕，掰了几下手指，“9个？”
宁果微也有点晕，犹豫地点了一下头，想想，又摇了一下头。
“不，12个人。”程桉很肯定地给出了答案。
“怎么说？”俩文科生异口同声地追问。
“简单来说，你们可以这样想，程桉有4个，我自己眼中的程桉1个，你们俩眼中各有一个程桉，2个，还有一个真实的程桉。依次类推你们俩。所以共12个人。更简单来说，每个人眼中都有一个不同的程桉，包括我自己，然后再加上一个真实的自己。用公式来表达，就是n*(n+1)。”
宁果微和许幼岩都笑了，一个这么哲学高度的问题，竟被程桉整成一个数学公式。好吧，她们被科学家打败了。
于是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无限延展开来，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个自己？如果自己眼中的自己，还有别人眼中的自己，都各不相同，那么真实的自己是什么呢？俩文科生又成功地压制住了科学家，把话题引向哲学话题。她们觉得自己计算不行。
再然后，她们探讨了不同人的不同思维方式，关于艺术思维和科学思维。
童鸣飞用画笔表现这只小船，许幼岩通过这个画讨论到底世界上有多少个自己，而程桉则给出了一个计算公式。
程桉说，艺术家追求的是不确定性。他们的每一次创作都是全新的，不会有重复。重复就不叫创作了。
而科学家追求的就是确定性。他们设计实验，而且可以不断重复这个实验结果。如果不能重复不能确定，那就不是科学了。
宁果微追问，程桉为什么选择跳槽？那是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她们仨如此这般地闲聊着。
饭早已经吃完，盘子都不知道什么时间就被收走了。一瓶红酒也喝光了，却毫无醉意。三个人都兴致高昂。她们现在很放松，隔阂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不如我们再来一瓶酒？也可以来一壶阿拉伯水烟助兴？体验一下腾云驾雾的感觉如何？”宁果微提议。
许幼岩举双手赞成，程桉不会抽烟，有点害怕，科学家小心谨慎的一贯作风，让她不太能放开。
“2：1，通过了！”宁果微不容分说地呼唤服务员。
“要什么口味呢？”服务生报了一长串的水烟口味。
“金苹果。”宁果微对服务生说。
“草莓味不好吗？”程桉觉得熟悉的味道才是合理的选择。
“科学家果然喜欢追求确定性。草莓味，太幼稚了。”宁果微调侃地撇了一下嘴，“金苹果多好啊，那是爱情的味道。”
第32章
32.
程桉“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许幼岩也跟着笑出了声。
“爱情的味道”，宁果微脱口而出这样的词汇，还是很好笑的。
“笑什么笑？”宁果微瞪了两人一眼。
“爱情是什么味道？”程桉又一次忍不住戏弄一下宁果微。
“金苹果的味道。”宁果微尴尬顶嘴。
“金苹果又是什么味道？”
程桉问完这句，不等宁果微回答就自己回答了。结果两人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答案。“爱情的味道。”
程桉嘲笑地撇着嘴，“切”地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
宁果微夸张地一咬牙，孤注一掷的样子，“好吧，我承认，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味道。”
程桉和许幼岩都笑，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你犯规了！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一般都要装作知道的样子。不带你这样耍赖的。”程桉大脑里飞快地闪过宁果微那次电话里吵架的声音。
“好啊，程桉，你行你来。你来装一个我们看看。”宁果微机智地把球踢给程桉。
“都虚伪几十年了，行吧，今天我也诚实一回。我不懂爱情。”
俩人说完都齐齐把脸转向许幼岩，眼神是一样的，“轮到你表态了。”
“一定要诚实吗？”许幼岩故弄玄虚地眨眨眼，“我知道爱情什么味道。”
宁果微一挥手，做嫌弃状，“就知道你知道，气人，你出去！”
“喂，还不让人说话啦？”程桉才不跟宁果微一路，“幼岩说说爱情的味道，让我理解理解。”
“很简单嘛，爱情是一个中性词，爱情的味道不必然代表是可口迷人的味道啊。你们俩一口咬定不了解爱情，实际上是你们预设了立场，金苹果的味道一定就好。其实还可能是苦涩呢？当然了，我的金苹果味道还不错。”
许幼岩一说出口肉麻话，立即做了个求饶的动作，“哈，我错了，我这就走，你们聊，我去下洗手间。”
许幼岩留下一个观点自己走开了，桌边就剩下程桉和宁果微。水烟还没来，她们俩各自在琢磨许幼岩的话。宁果微目光散漫地投向远处的一个画廊橱窗，程桉在折叠手中的餐巾纸，不断地对折再对折。
程桉发现，她和宁果微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除非在讨论公司的事情，基本都是沉默的，很少闲聊。此刻又处于这种安静中。
不过，程桉现在定义这是一种健康的沉默，哪怕是尴尬，也是一种健康的尴尬。她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这样，她们也就顺其自然地沉默和尴尬。从这个角度来说，就是一种健康的状态。
更加健康的是，此刻程桉决定要打破沉默了，她想跟宁果微说话，她有话想说。
“你刚才不够诚实，你明明知道金苹果的味道。”
宁果微从画廊橱窗收回视线，看着程桉，没有反驳也没有接话，只是用等待下文的神情让程桉接着说。
“幼岩说的对，爱情不只有甜蜜和安心，也会有苦涩，有各种味道，占有欲、嫉妒、霸道、懦弱、背信弃义，但是归根结底，爱情就是我们都渴望和需要的一个归宿。那天听你在电话里错把我当成什么人的那次，还记得吧？我感觉那就是你的爱情。”
宁果微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对了，代我谢谢那位画家，我太喜欢她的画了。你很幸运，有做艺术的朋友。我们这样的人，比谁都更需要艺术的慰藉。”
宁果微点了点头，“我会转告你的感谢。”
程桉实在很聪明，爱情的味道，电话吵架，画家，她把这三件事连在一起说，不言而喻，她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程桉有一颗八卦的心，却没有八卦的嘴，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那通电话，也从不参与对宁果微的八卦话题。正如宁果微对程桉的评价，程桉是带着善意的聪明。
程桉现在非常有讲话的欲望。于是程桉继续自顾自往下说。
“我刚刚一直在回想，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用认真的态度讨论过爱情这个话题。我可能是被幼岩坦率地表达爱情的态度感动了，我很羡慕她。”
“那你用什么样的态度呢？”宁果微问。
“或者沉默不语，或者嘻嘻哈哈。这样的态度很安全，我就可以避开扭捏、肉麻和差不多已经淡忘的本能。”
“为什么会这样？”宁果微相当震惊程桉的坦率。她没有想过她们俩可以自然地进行这样的交谈。
程桉回答，“懦弱？我想可能是懦弱。懦弱的人得不到爱情。”
“所以，实际上，你是用一种不严肃的态度掩盖你内心对爱情的严肃。”宁果微竟然心疼了一下，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那是。外表和内在，常常是不能同时严肃，或者同时不严肃。一旦同步了，会显得很傻。错开的时候，无论是哪一种，都还行。”程桉说。
宁果微想了一下，笑了，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程桉又科学家精神发作了，她从包里摸出签字笔，抓过一张雪白的纸巾，写下她喜欢的公式：
严肃+严肃=傻
不严肃+不严肃=蠢
严肃+不严肃=还不错
然后程桉在第一个公式边上，画出一个头顶有着冲天小辫子的简笔画小人，“这就是刚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