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木色地板上一层厚厚的灰，灰尘上留下几串脚印。一行脚印通向卧室，一行从卧室通向洗手间，还有一行从卧室通向书房，形成了一个漂亮的伞形图案。
我们的江渔是懒惰出新高度了。
许幼岩气呼呼地开始打扫卫生，工程太过巨大，几乎把许幼岩累得断了气。这么脏乱的房子真是难为了许幼岩这个洁癖。
当许幼岩趴在卧室地板上奋力擦拭的时候，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江渔回来了。
“笃笃”江渔好心情地敲了敲卧室门。
“敲什么敲，门又没关。”许幼岩没好气地回应，抬手抹了一把汗。
“嗨嗨，我们家小石头这是咋了？”江渔嬉皮笑脸地光脚跑到许幼岩身边，啪叽，在许幼岩汗涔涔的脸上亲了一口。
江渔毛毛糙糙的唇吸引了许幼岩的注意，这才发现江渔嘴唇干燥得都有细细的翘皮。
“都说多少遍了，怎么就不长记性！总是忘记抹润肤霜，忘记抹唇膏。”许幼岩嘴上凶，但是可心疼了。
“你太不了解我，润肤露管啥用，我明明是缺少爱的滋润。”江渔又在许幼岩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一把拉起许幼岩，“你别管地板了，管管我。”
许幼岩被江渔拉进浴室，“来来来，咱们洗澡。”
“喂，卧室还没擦干净呢。”江渔的意图昭然若揭。许幼岩的情绪被江渔给挑动了起来，但是理智还有一点残余。
“不需要不需要，客厅地板被你擦得锃亮，不躺一躺实在浪费，浪费极了。”江渔一边絮叨着，一边已经心急火燎地打开淋浴水龙头。。。。。
这样的江渔让许幼岩又烦又爱，归根到底，是真爱。
俩人躺在地板上喘息，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强劲。
“家里有你才有意思啊。”江渔举起手臂，在空中挥舞了一下，“空气里全是你的香气，你不在的时候这里全是灰。”
“你还好意思说。”许幼岩连批评都带着满足后的慵懒气息。
“当然好意思。这是我江渔的本色。”
许幼岩笑了，她真喜欢现在的状态。短暂的分离让她们俩变得更加亲密，也更加和谐。吵吵闹闹有时更像是打情骂俏了。
许幼岩会不客气地躺在卧室里等饭，放江渔一个人在厨房里折腾。江渔也不厌烦，经常会摇着头边炒菜边哼歌。
“嗨，你这表情太拉仇恨了，请克制一点。”宁果微用手在许幼岩面前挥动了一下，把她从走神中拉了回来。
描述起来很长，事实上，许幼岩的走神只是一瞬。
“有人欢乐有人愁，这个是铁律。”宁果微自嘲地直视许幼岩，然后指着自己的眼睛说，“看我的眼睛，有没有看到忧愁？”
“看到了。”许幼岩拍了拍宁果微的背，“我们走吧，我的鞋适合走很久很远，你慢慢讲。”
她们俩出了酒店，往远处走去。这是一个度假酒店，有的是空间供她们俩散步。
“程桉辞职了。”宁果微说。
“是吗？”
宁果微看看许幼岩，“你看起来不是很吃惊。你料到了？”
“我刚才上楼换鞋的时候，猜了几种可能性，这是其中一个。”这是许幼岩想到的第一个可能性。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宁果微问。
“我觉得是她厌倦了，不想再参与这场竞争。程桉自己怎么说？”
宁果微眼睛望着远处的草地，点了点头，“她说的意思差不多。她讲了一个心理实验，颇为耐人寻味。”
哈佛商学院的一个教授给每一期新生都会做一次这个实验，他给这个心理实验起名为“20美元拍卖会”。
规则很简单。教授拿出20美元拍卖，每个学生都可以参加游戏。规则只有2条：第一条很简单，从1刀开始起价，每次出价只能增加1刀。
第二条规则比较有意思，最后的赢家可以赢得这张20刀美钞，但是出第二高价的人必须付出自己的叫价，但却得不到任何东西。也就是说，游戏中的第二名将是最大输家。
拍卖一开始，大家都很轻松踊跃，频频叫价，都想用较低价得到这张20刀。
但是标价升到12-16刀时，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很快大家发现，除了那两个喊价最高的人，其他人忽然之间都退出竞标。
在不知不觉中，那两位喊价最高的学生被困住了。一个叫价16刀，有人叫了17刀，于是叫价16的人不得不再叫18刀，否则他就必须白白损失16刀。
在此之前，每个人都存着想赚意外之财的心态。现在剩下的这两个学生却跌进了“不能输”的游戏中。第二名不仅损失钱财，更难以忍受的是成为一个笑话。
到这个时候，拍卖会就成为一列启动的火车，完全停不下来。在爆笑和惊叫声中，标价不断提高，提高到一个完全失去理智的价格。
教授发现，这个实验每次都以惊人的价格收场，最高纪录是204刀。
程桉说，从理性角度来看，这两位竞争者应该接受现有的损失，在失控前停止叫价。
所以，程桉决定退出。
第28章
28.
“程桉退出了，但是你依然不能抽身，其实这就是普里默的游戏规则。”许幼岩开始了解普里默了。
“没错。普里默永远不会让一个高职位处于无人竞争的状态，永远需要有至少两个人在竞价。而我们不得不付出204刀甚至更多，才能得到那可怜的20刀。这是我们的宿命。”宁果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太多表情，但是漠然背后是深切的无力感。
“相较于其他什么人，我更宁愿我的对手是程桉，她跟我是互补的，而且，她比较，善良，不，应该说，她有善意。”宁果微说，眼睛看着不远处起伏的草地，很绿很漂亮。宁果微这才意识到，那是一个迷你高尔夫球场。
许幼岩点点头，她有同感。她喜欢这两个老板，两种风格，都很迷人。
“幼岩，这次架构调整的事情，我是不是做得很过分？”
“我不这样认为。程桉不适应普里默的文化，她有很强的书生气，所以在普里默没有太多生存技巧。进入普里默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会是自己的牺牲品，她将可能是资本游戏和普里默文化下的牺牲品。”许幼岩早就在思考这个事情，程桉的离开她并不感到意外。
“你接着说。”宁果微继续往前走，好像有点起风了，身边的小树在风中频频点头。
“程桉是理性的，她宁愿悲剧性地退出竞争，也不会让自己成为苦情剧的主角。”
“悲剧和苦情剧？什么差别？”宁果微饶有兴趣地问道。
“苦情的人，不能控制自己的命运，对不是由自己造成的情况感到无能为力，她只是一个受害者。从旁观者来说，苦情里的人除了让你同情，你不可能从她身上学到任何东西。悲剧更加强调的是因果关系和自由意志。有一句很出名的话，“让我至少成为自己生命中的英雄。”这句话表达的正是决不成为别人的牺牲品，必须要有自由意志。程桉就是这样做的，她做出了选择，她主动退出了竞价游戏，她宁愿放弃她心爱的团队。她做了她自己的英雄。”
“精辟！但是，你的意思是，她的选择实际是悲剧性的，为什么？她已经找到了下家。不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但是同行。”宁果微问。
许幼岩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宁果微。
“你不用回答我，我想到答案了，最近没有比她现在更好的职位空缺供给她选择。” 宁果微叹了一口气。她很难过。
宁果微最近一直感觉忧伤。情场上，童鸣飞背叛了她，职场上，程桉抛弃了她。
宁果微曾经以为，童鸣飞的纹身是坚定爱情的象征。结果恰恰相反，这是童鸣飞对她自己背叛行为的赎罪，是用纹身来提醒自己约束自己要忠于这份爱情。
宁果微一直为自己职场上的努力成果而沾沾自喜。今天程桉却告诉她，那都是幻觉，那只是被设计的圈套，是给自己挖的坑。挖的坑越大，就越难以自拔。
宁果微此刻很空虚，她的三观都被动摇了。
但是动摇又能怎样呢？
童鸣飞说，看清生活的真相，依然热爱它，这就是勇敢。
宁果微想的是，看清生活的真相，我们依然要活下去，这不是勇敢，是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