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秦诺转身即走,他想知道害李汝宓落水的幕后黑手的心情一直都十分急切。
天色越来越暗,雨势也衰了,瞧着随时都要停歇,殿内燃了灯烛,帘幔纱帐间氤氲着混杂了药香的水汽,水仙一直紧紧握着李汝宓的手,“小姐,你再用点力,孩子就快要出来了。”水仙在此守了将近两个时辰,早精疲力尽,每说一句话都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为了去城外送李寔,早膳李汝宓没用太多东西,午膳是在东麟寺吃的素斋,出家人的食物做得没什么滋味,在屋后又被挟持过,受了惊吓,所以纵使腹中饥饿,李汝宓也吃不太下,回到府中就去沐浴了,沐浴了一半又随宇文攸去游湖,这一天统共算下来都没吃多少东西,到了这个时候,李汝宓腹部一阵越过一阵的剧痛,浑身都是汗,哪里还有半点力气。
卢婆婆端来一盏温水,“贵人先喝点水吧。”
水仙闪开一些,卢婆婆在她方才跪着的地方蹲下去,用勺子一点点喂着李汝宓。
一碗水喂完,卢婆婆拿起帕子印了印她脸色的汗,“贵人记着不要乱用力,等肚子开始疼的时候再用力,那一阵疼过了,就稍稍休息一下,一般来说,这样反复十数次,孩子应该就可以生出来了。”
李汝宓虚弱地在枕头上点了下头,“我记下了。”前一世她也怀过孕,只是后来没养下来,流掉了,她记得那日也是腹中疼痛,但大概隔得时间太久了,那疼痛已经不再刻骨铭心,眼前的疼让她更觉得要命一些,疼痛袭来的时候她按照稳婆所说,随着一起用力。疼痛、流汗、虚弱和用力此刻占据着她所有的思维,她来不及想自己为何会落水、为何会早产、宇文攸此时又在哪里、还有刚才进入过她梦中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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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此之前,秦诺并没有干过审讯的事情,元七也没有。
元七是个长得五大三粗二十出头的汉子,家里世代从军,到他也不例外,因为骁勇,他被选□□充齐王府侍卫,干过最细致的活也就是在齐王府戍卫,看家护院了,所以他听秦诺说完,抓了抓耳朵,很是为难,只是他的侧重点与秦诺又不相同,秦诺惆怅如何审,他问的却是,“殿下说可以用刑?”
“是。”
元七皱眉说:“府里并没有刑具,军棍倒是有不少,要不挨个吊起来打?”
秦诺扫了一圈屋子里被捆了手脚蹲了一地的人,尤其是看到了潘氏芍药等人,他认得他们,他们以前是他姑祖母秦老夫人的婢女,于是秦诺有些不忍心,沉吟着说道:“不如这样,先把男仆吊起来过一遍军棍,这些丫鬟婆子们,就令其在旁边观刑,用刑无非是为了震慑,这样也同样能起到震慑作用。”
元七一想不差,向手下的侍卫已招手,下令说:“把这屋里所有的男子都吊起来,每人先打三十棍松松皮。”
侍卫们呼啦啦冲入人堆里,屋子里登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嚎求饶声。
王府里的仆从都算是做下人,那也是从下人堆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平时里伺候人,还有人伺候着他们,所有并没有几个真吃过苦头的,当下被侍卫们摁在地上一顿军棍打下去,三十棍还没打到一半,已经有两个疼得昏厥了过去。
元七皱眉说:“真没用,取凉水来。”
两个侍卫跑去抬了一桶井水,朝那昏厥的仆人头上泼下去,那两人很快就醒转过来,元七令侍卫们继续打,秦诺道:“三十军棍打完恐怕会打出人命,不如就先这样吧,待会儿他们若是不肯说,再继续打。”
元七沉吟道:“也好。”他又发号施令说:“把这些人都吊起来,问到谁的时候就把谁解下来提出来。”
侍卫们都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行刑时下手自然重,被打的男仆们此时多半屁股已经开花了,被拖拽起来时血难免淋淋漓漓溅得到处都是,有那胆小的丫鬟见了这个,早趴在地上抖个不停,只见人群里有个丫鬟忽然颤巍巍举起了手,“大人,奴婢,奴婢知道那船是怎么翻的。”
元七和秦诺互相看了一眼,目光都齐齐向那个丫鬟射去!
第46章
屋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即便是屁股开花的男仆也忍着疼扭过身子去看那个举着手的丫鬟。
那个丫鬟瞧着年纪不大,顶多十五六岁,肤色偏黑,下巴尖尖的,眼下面有一颗痣,不很大,但也足够明显,身上穿着水红色的衣裙,看人时眼神怯怯的。
元七和秦诺又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秦诺先开口道:“你在府里是负责什么的?”
“奴婢负责种荷花。”丫鬟的声音在发抖。
元七向身旁一个侍卫吩咐道:“把她提过来!”
侍卫应了一声,抬步向那个丫鬟走去,就在这一瞬间,有一个穿着绿色衣裙的丫鬟忽然越过几个人疾身朝那个水红衣服的丫鬟奔去,事发突然,元七愣了一愣后高声叫道:“拦住她!”说着飞扑了过去。
离得最近的侍卫闻声而动,比元七先一步赶过去,可还是迟了。
只见那绿色衣服的丫鬟手中握着一柄簪子刺向了那水红衣服丫鬟的咽喉间,血溅出来,那穿水红衣服的丫鬟双眼睁得大大的盯着那绿衣服的丫鬟,嘴里发出‘呵呵’的喘气声。
绿衣服的丫鬟随即被赶过去的元七和一个侍卫摁倒在地,秦诺也恰恰赶到,在那个穿水红衣服的丫鬟摇摇倒下时扶住了她。
“幕后主使是谁?快告诉我,是谁?”秦诺急切地问道。
可惜这个丫头此时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秦诺,嘴唇翕动了两下,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侍卫夺下绿衣服丫鬟手里滴着血的簪子,屈指敲了几下,郁闷道:“她这个簪子的簪头是铁的,难怪如此锋利。”
元七接过那个簪子,那是一柄普通的木簪,只有簪头嵌了一小截金属,所以躲过了方才侍卫的搜查。元七紧紧攥着那簪子,眼中露出怒气,“把她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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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攸从小到大,从未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雨何时停下来的他也没留意,雨停之后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掌灯的寺人将檐下所有的灯笼都燃了起来,周围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脚步都放得很轻,殿里面轻微的一点动静在门外都能听到,脚步声,低语声,时间久了,甚至能分辨出是太医在走动还是丫鬟在走动,可却怎么都听不到李汝宓的声音。
“阿翁,不是说女人生孩子很疼吗?怎么听不到阿宓哭呢!”
王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说:“大概是王妃较常人更能忍耐。”
是啊,宇文攸在心里面默默思量,阿宓是很能忍耐的,他几乎没见她哭过。
白天的闷热散了,气温渐渐降了下去,廊下有夜风穿过,带着大雨过后的清爽,可宇文攸还是出了一身的汗,手心里湿漉漉的,黏腻着极不舒服。
王齐见他不肯去偏殿里等候,就命人取了一张矮榻放在门侧供他坐下来休息,后来又让膳房把晚膳也搬到了门口,他扫了一眼寺人们从食盒中取出的膳食,向王齐道:“阿宓,王妃进过东西没有?”
王齐摇头,其实殿里的情况他知道的并没有宇文攸多,他这么问,显然的,他已经乱了阵脚,灯笼里照出来的光很暗淡,但还是可以照见宇文攸眼底的慌乱,王齐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在齐王的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了。
里面伺候的太医再次推门出来禀报李汝宓的情形。
“怎么样了?”宇文攸抓住太医的胳膊问。
太医低声道:“王妃有些难产,不过目前情况还算稳定,殿下稍安勿躁。”
宇文攸点点头,“你去照料着她吧。”
太医再次退回殿内,轻轻掩上了殿门。
寝殿内,卢婆婆向水仙道:“孩子,这屋里有蜜糖吗?”
水仙忙不迭点头,“有的。”
卢婆婆道:“你取来给贵人冲点温水喝。”
水仙道:“这能行吗?”
卢婆婆的笑容里透着疲惫,不过莫名地让人觉得安心,“能行的,她喝了才有力气生孩子啊。”
水仙撑着床沿站起身,匆匆去找糖罐。
夜渐渐深了,时间已经到了子时初,杜雪晴有些撑不住了,宇文攸蓦地回头,见她坐在矮榻上支着下巴打盹,向王齐吩咐说:“让杜孺人回去歇息吧。”顿了下又说:“留几个人在此,让其余人也都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