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怀璧【CP完结】(16)

作者:杜冒菜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何瑾弈听得微微露笑,睁开养神双眼,偏头透过屏风望着外头两道剪影,轻易能想出小丫头护短时的骄傲模样。他不再追问下去,觉着丫头话里所说确像实情,想不出还能有何难听之话,只轻描淡写地训道:“不论好话坏话,往后莫在背地里嚼舌。”

“是。”小丫头挨了批评,乖乖巧巧地答应。

另一边旭安殿里,太子太保赵珂阳已早早赶至宫中,待平怀瑱起身后与他一叙。

平怀瑱睡得不甚踏实,清晨回宫后撑着两眼倦意泡了会儿热水,险些在浴池里睡着,还是候了许久的小太监蒋常放心不下,将他唤醒,劝着回到榻上好好歇息。

平怀瑱闭眼便入梦,梦里一条绛色赤龙冲上云霄,骤遇电闪雷鸣,身后一团火球穷追不舍,追得赤龙狼狈不堪,最终恼羞成怒回身咬去。

龙首与烈焰生生相撞,迸出刺目光辉……

平怀瑱惊得睁开眼来,头痛欲裂,鼻息分外沉重。

床帐外几尺远处传来蒋常的声音:“太子醒了,可要伺候更衣?”

室内清净,就连人语声也极为和缓,平怀瑱逐渐回神,一点点扫去梦里种种,“嗯”罢一声坐起身来。婢女得了吩咐恭敬入内,送水备茶,挑起床帘扶他下床梳洗。

正午时冬阳正好,室内明亮,光晕打进茶盏之中,平怀瑱执杯凝眉,双眸被晃得微微不适,暗想梦里那团火焰究竟自何而来,赤龙最终命运如何,想了许久,直想得心中惴惴难宁也想不出个结果来。

直到赵珂阳入殿求见,才将他思绪打断。

平怀瑱不知他来了,忙请赐座,遣退室内闲杂人等。

“舅舅早该令人通传,我不知你在外头等了那样久。”

“太子一夜未睡,臣自当耐心静候。”

“是舅舅体贴。”平怀瑱亲自斟茶与他,知他此行意图,不待他问便将昨夜之事讲了清楚,道云鹤二老疏离冷漠,只字不予回应,更提及了今晨时的一记闭门羹。

赵珂阳早有所料,手指轻叩瓷杯,稍作思忖问道:“太子接下来打算如何?”

“如先前所说,再去,”平怀瑱毅然颔首,“今日实在疲惫,明夜我再去二回,总之不论二老如何表现,我皆志在必得。”

倒不是自己困倦难耐,而是心疼何瑾弈接连两夜休息不好,平怀瑱才将之推后一日。赵珂阳没往这上头细想,已感到十足欣慰,觉太子心性可成大事。然京中议论纷纷,可见事态繁复,令他不得不加以警醒:“太子夜往闲山一事,京里怕是已人尽皆知了,总该不是自己传出的风声?”

平怀瑱闻之不解:“京中已竞传此事?倘真如此,我倒以为是舅舅所为。”

赵珂阳摇头。

平怀瑱霎时懂了,他身后虎视眈眈之人,比他所想要盯得更紧,否则消息何至于散得如此之快。

赵珂阳又细细说了几句,他听罢觉得此间言论于他无害,实令他想不出陷阱究竟被布在何处。敌在暗,我在明,除了多加提防,别无良策。

“总之万事小心。”

平怀瑱点了点头,今晨梦境重回脑中,几分沉重,被他尽压心底,不愿徒增赵珂阳烦扰。

看来宫中危机四伏,赤龙欲图一飞冲天,当须拼尽全力了。

第十四章

何瑾弈仍在今日入宫一趟,此前特地赶往京中茶楼街市,听了京人口中闲谈。市井中人闲来无趣,果不其然将太子入山一事挂在嘴上,不过字句之间确乎无甚于平怀瑱不利之词。

何瑾弈安心离去。

小太监蒋常远远地瞧见何瑾弈来了,不急入内请示,俯首问了声安。

室内宁谧,平怀瑱正于桌后临摹名帖,头不曾抬,听着动静只当是哪个宫婢,交代道:“沏一壶新茶来。”

何瑾弈脚步一顿,但觉有趣,到桌旁拿了茶壶行出。

恰逢此时灰喜鹊叫了两声,平怀瑱抬头瞧见何瑾弈离去背影,叫也叫不及,哭笑不是地等了片刻,等着他把热茶捧回来。

平怀瑱搁笔行出,拉他在桌旁坐下,亲自斟茶给他算是使唤了他的赔礼,无奈道:“你不知开口说句话么,我叫你去沏茶,你还真就去了?”

“你让我去,我还有不去的?”何瑾弈话里分不出几许认真,“刀山火海,我也去。”

过去他说这样的话时,不论玩笑与否,总爱称臣,如今舍了这般自称,竟令平怀瑱听出几许别样滋味。

平怀瑱比他敏锐,心中暗喜狂生。

何瑾弈话落之后却些微地难为情起来,执茶杯在唇边浅饮,视线只落到灰喜鹊身上去,说起旁的话来:“我来时路过集市,听了一些民间言论,倒无甚不喜之言,想来是好事。”

平怀瑱闻言没有直接反驳,委婉提点道:“我若说这风声并非为舅舅所传,瑾弈又作何感想?”

何瑾弈愕然。

“什么?”

平怀瑱解释:“风声不知自何起,你我尚在梦里,京中便已人尽皆知了。”

何瑾弈心里有了答案,愈发不解。此事风评尽是好的,若说是六皇子身旁之人有意为之,断然不合常理。那一个个的只恨不得平怀瑱一朝落马,永不得翻身,又岂会替他收拢民心?

“说不通。”何瑾弈想不明白,恍惚有何念头能牵引他寻得真相,但又如何也抓不住来,不禁思绪如麻。

“自是说不通的,”平怀瑱颔首,“但若是笑里藏刀,陷阱深埋,是否可说得通了?”

“那陷阱为何?”

平怀瑱失笑:“若能先知便好了。”

何瑾弈露出忧心忡忡之色,平怀瑱于心不忍,覆住他手掌宽慰:“罢了,今夜你好生歇息,明夜你我再进山一趟。”

何瑾弈强压不安颔首,故作轻松地露出些笑来。

隔了一日,两人果又入山。

不知云鹤二老是否记着此前承诺,仿佛燃灯相待,比上回歇得晚些。平怀瑱心下感激,竹屋内的点点烛火在听着屋外人声时熄灭,然未灭去他满腔热情,心知二老态度已有所松动,愈发虔心地等着。

候至天明,竹门再开,屋内老人远远道了两字:“回去。”

眼见着竹门又闭,平怀瑱上前三步更近篱墙,拜了三拜:“前辈今日不见,晚生仍会再来。”

“不见。”竹屋内传来应声。

从始至终不过四字而已,却哪是赶他离开。平怀瑱不得寸进尺,就此拜离,允诺一日后再来。

“下回许是能请出来了。”

下山途中,何瑾弈与他笑言,熬过一回,这第二回 显得精神许多。平怀瑱唇角带着些愉悦弧度,亦觉隔日再来时,兴许能请得二老现身,与他对面交谈。

至此似乎并无阻碍坎坷。

京人兴致勃勃,太子入山求贤一事尽管与己无关,但足以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舆论之声一波更比一波沸腾,平怀瑱唯独想不明白,那双眼睛究竟盯在何处,能将竹屋内那一点星火何时燃起、何时熄灭都看得清清楚楚。

随行侍卫皆为心腹,倒不需怀疑,但茫茫寒山,总该不会有谁隐匿暗处,同他一般熬了整夜?

如此真可见人心可怖。

久不进宫的承远王世子平溪崖来了,哪儿也不去,就蹭在旭安殿里玩儿,把太子寝宫里的稀奇玩意儿挨个儿摆弄。

平怀瑱为他叫来好几份糕点,哄他填填肚子,奇怪问道:“平素难见你一回,今日怎的想起进宫来了?”

平溪崖嘴里包着块酥糖嚼得脆响,自也感到欣喜,回道:“是呢,母妃鲜少许我来宫里,今日也不知怎了,叫我来陪着太子哥哥。”

平怀瑱心生疑窦。

“母妃还令我给太子哥哥说个话。”平溪崖话到此处抬头望着他,似在回忆承远王妃所述,扭头瞧瞧四下无人,贴到他耳边去低声讲话,话里童真,倒不知字字皆有千斤之重,“请太子哥哥今夜就上山,切不可待到明夜。”

平怀瑱脑里警钟大作,面色倏然沉下,从桌旁站起身来。

平溪崖惊了一跳,手中酥糖滑落桌上,被灰喜鹊啄了两口,还未回过神来便被面色难看的平怀瑱吩咐送出宫去,茫茫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申时末,天色尚明,宫里一众侍卫策马出城,直入闲山。急切马蹄踏乱市井街巷,惊着正欲收摊返家的平民百姓。

方且回府不久的何瑾弈未将衣裳换下便听着了风声,凝眉思索片刻,顿时心乱如麻,自马棚中牵马而出,扬鞭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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