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动作熟稔又自然,顾琢斋生着火盆,想起第一日和她相见的情景,不由暗暗一笑。
每一日他奔波回到冷冷清清的家,便会觉得满心的疲惫又厚重了三分。秋夜天凉,他晚上一个人呆在家里,没个说话的人,连取暖的炭火都不想烧。
他这样独自过了五六年,叫他的性格怎能不发闷?
明若柳出现之后,他才觉出些生活鲜活明亮的滋味儿。她俏丽活泼,直接激烈,一举一动都像砸进他心湖的石子,不停地让他泛起涟漪。
喜、怒、哀、乐,他就像一个麻木到失去知觉的人,在和明若柳的相处中重新找回了感知。
明若柳同泛漪一样,也是草木成精。秋冬万物肃杀,她妖力大减,是以格外怕冷。秋夜风大,屋外寒风呼啸,她拿着两副碗筷跑进客厅,冻得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好冷。”
“快去暖暖手。”顾琢斋接过碗筷,叮嘱她去暖和暖和,免得受凉生病。
明若柳在火盆上烤着手,温暖的热气烘得她浑身舒适,她不禁想到了不知在哪里落脚的泛漪。
泛漪修炼成人不到一百年,一定比她更受不得冻吧?
明若柳想着她现在在外面受雨打风吹,心里霎时涌起一顿难受。
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转身问顾琢斋道:“顾公子,你觉得程公子是个好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的几章,应该算小高能……吧
第42章
顾琢斋怎么也没想到明若柳会在这个时候提起程安亭。
他盛饭的手一瞬僵住,心里就像往火上浇了盆冰水一般,顿时呲起阵凉气。
银梦死的那夜,明若柳扎进怀里,把他抱得死紧。程安亭被衙门的人送去仁心堂,她的反应也颇为冷淡。他以为这即使不能说明明若柳对自己有意,至少也能说明她对程安亭无心。
明若柳听御花园里的烟绯讲过,豪门公子就算是饱读诗书,彬彬有礼,大多也是流连花丛,招猫逗狗,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见过骄奢享逸,不可一世的许乐安后,她对烟绯这话更是深信不疑。
顾琢斋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变差,明若柳的心咯噔一跳,还以为程安亭是个表里不一的纨绔公子。
要是程安亭和同许乐安一样,见一个爱一个,喜新厌旧,那泛漪的一片痴心岂不是所托非人?
“你说实话!”
她认真问道,生怕他因为程安亭是他的好友,就出言包庇。
她愈正经,顾琢斋就愈沮丧。
你心心念念想着程兄,为什么让我重回集芳堂?你喜欢的是他,那天为何要扑到我的怀里?你若是对我无意,又何必更深露重地等我回家?
顾琢斋再也受不了被她这样模糊不清地折磨。他心烦意乱,态度便有些尖锐。
“程兄正直磊落,自然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明若柳听着一愣。托付终身?他在说什么呀?他不会误会了吧?!
她赶紧站起来,想要同他解释。
“顾公子,我不是这意思……”
顾琢斋打断她,看着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明姑娘,程兄能文能武,家室又清白显赫,你若能与他结为秦晋之好,当真是天赐良缘,没事一桩。”
顾琢斋一脸言不由衷,明若柳心里浮起点微妙的窃喜,她站着不说话,倒想听听看他还会说出点什么。
明若柳欢喜羞赧的表情落在顾琢斋眼里分外扎眼,他走到门口拉开门,冷声道:“太晚了,男女有别,你留在我这儿不方便,我送你回集芳堂。”
明若柳背过手,轻轻巧巧地走到门边,当然没迈出门。她带着笑看顾琢斋一眼,顾琢斋却是盯着门外的地砖,就是不看她。
“在这吹风不冷啊?”明若柳噗嗤一笑,扯了下他衣袖。
“明姑娘!”顾琢斋皱眉甩袖。
她心里有了别人,对他这样又算是个什么意思?
“干嘛呀?碰都不让碰一下了?”
顾琢斋这副模样甚为可爱,明若柳忍不住想要逗逗他。她向他逼近一步,伸手在他肩膀左碰一下,右碰一下。
顾琢斋他连连后退,退到整个人靠在隔扇门上,再也退无可退。
“明姑娘!不要胡闹!”他捉住明若柳的手腕,有几分发恼。
明若柳看着他,得意洋洋。
“握着我的手是你,我哪里胡闹了?”
她故作不知,晶亮的眸子里笑意盈盈,狡黠灵动。
明若柳堂而皇之地颠倒黑白,顾琢斋有理说不清,他松开明若柳的手,明若柳一笑,手自然地向他脖颈绕颈,顾琢斋一惊,当即又抓住了她两只手。
“你不要闹了!”他无奈至极。
明若柳不以为意地一歪头,“我没有闹啊。”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戏耍我吗?”顾琢斋叹口气,声音沮丧低沉。
顾琢斋认真了,明若柳有点犯怂,她默默收回手,不敢再闹。
“我从没说过我喜欢程公子。”她轻声说着,脸面骤然一热。
她低下头,将细软的青丝一圈圈绕在指间,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慌乱。
顾琢斋呼吸一滞,没反应过她这话的意思。
他半晌没反应,明若柳忍耐不住抬眸看他,两人视线相交,皆是一阵心悸。
明若柳偏过头,觉得自己的脸又热了一些。
“你不喜欢程兄吗?”顾琢斋小心翼翼地说,声音因为激动都有些颤抖。
听到他的声音,明若柳的心一颤,竟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默默点头,没有了之前半点的飞扬跋扈。
顾琢斋的心头大石砰然落地。
“那你……那你有心上人吗?”
心上人?
明若柳的心猛然一沉。
她的心上人到底是他还是江焕,她真的分不清。
“你呢?”她仰起头,反问顾琢斋。
明若柳看着他,漂亮好看的眼睛在烛光下光华流转,吸引得顾琢斋目不转睛。他并不明白她眼神里为何会有疑惑和痛苦,可他很明白自己已不可自拔。
“有。”他肯定地回答。
这一次他不想再软弱和退让,他想坦诚地告诉明若柳自己的心意,然后让她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顾琢斋坚定的回答让明若柳彻底乱了阵脚。她往后退一步,与顾琢斋拉开距离,想要赶紧将这一茬揭过去。
却不想顾琢斋直接拉住了她的手。
她惊愕望向顾琢斋,似是不敢相信他突然这般大胆。
“明姑娘,你不想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谁吗?”顾琢斋不肯就这样放她走。
明若柳更慌了。
“我……”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说想知道,还是该说不想知道。
她怯怯看着顾琢斋,整个人惶恐的像只塌了毛的鹌鹑。
顾琢斋却已打定主意,不管她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他今天都要说清楚。
“明姑娘。”
明若柳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顾琢斋的眼神这样真挚诚恳,不用他说她都能知道他要说什么。
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面对顾琢斋的情意。
她总不能跟她说,她搞不清楚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他还是他的前世吧!
笃笃笃。
响起的敲门声恰到好处地救了明若柳的命。
“有人找你。”明若柳赶紧说。
“别管他。”顾琢斋置之不理,现在没什么事情比他向明若柳剖白更重要。
敲门没得到回应,外间响起了甚为熟悉的女声。
“顾公子?奇怪,灯明明是亮着,人倒不在家吗?”
屋中两人都听出了这个自言自语的女声。
是玉溆。
没想到这么晚了白婉宁还会来找这呆子。
明若柳使劲挣开顾琢斋的手,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转过身抱起了双臂。
“白小姐来找你,你还是管一下吧。”她阴阳怪气地说。
顾琢斋吃瘪,只得前去开门。
他也没想到玉溆会来。
被白老爷打了一顿之后,他和白婉宁就没再来往。也不知道过去了半年,白婉宁忽然来找他究竟是所为何事。
顾琢斋拉开门,玉溆喜出望外,笑道:“顾公子,我还当你不在家,白跑了一趟呢!”
“顾公子,你这些还好吧?上次听到蜘蛛精抓了你和程公子,我家小姐担心得不得了,天天念佛给你求平安。她本还想溜出来看看你,可惜老爷那时老爷管得严,她没能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