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琢斋本来不想再管她,但远远看到她在城门口站了半晌,他好像又有点明白她的委屈。
第二天顾琢斋来上工,明若柳不知应该怎样和他相处,干脆避着不见面。
她躺在床上翘着腿,边嗑瓜子边看话本,正看得入迷,泛漪一把推开门,把她吓得书都掉了。
她拍拍身上的瓜子屑,不满地抱怨:“干嘛呀?进来都不敲下门!”
泛漪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有个姓许的公子的要见你。”
“许?”明若柳一愣,记不起这号人。
“我不认得什么姓许的公子。”
“不见。”她重新摊开话本,悠然吐出两个字。
“怎么可能不认识!”泛漪翻个白眼,将一把折扇递给明若柳。
明若柳接过扇子,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许公子。
“见不见?”泛漪又问。
想起那日顾琢斋和这人不对付,明若柳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出一口恶气。
“见!”她斩钉截铁地答应。
不仅要见,还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见!
待她收拾齐整,许乐安已在茶室等了大半个时辰。明若柳到的时候,他闭目养神,倒是怡然自得。闻到胭脂香味,他睁眼,见明若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赶紧起身一揖。
“见过明姑娘。”许乐安笑得潇洒。
明若柳上下打量许乐安一眼,嫣然一笑,灿若玫瑰。
“不知许公子登门,是有何贵干?”
“一还扇,二买花,三嘛……”许乐安说着,目光在明若柳身上一转,“会人。”
好一个标准的纨绔公子,明若柳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冷笑。她装作没听到后面的话,柔声问道:“不知公子要买什么花?”
“我许某只爱名花。”许乐安笑答,意味深长。
“我这儿的规矩,先看画,再看花。许公子画室请吧。”明若柳笑着说完,转身先行,脸上娇媚的笑容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只爱名花?我看勾栏院里的那些残花败柳你也挺喜欢的。
顾琢斋在画室作画,见明若柳和许乐安一起走进门,脸色不禁一变。
他们两人怎么又搅在一处?!
许乐安见顾琢斋双袖卷起,手里还拿着画笔,便明白他在这儿做画师。
这小子倒还艳福不浅。
他敷衍地对顾琢斋一拱手,顾琢斋同样不情不愿地回了礼。
明若柳请许乐安在画室的长几旁坐下,吩咐顾琢斋道:“把太平楼阁,美人红,醉胭脂,瑞露蝉那几幅拿过来。”
许乐安甚是惊喜,“这些可都是珍品牡丹。”
“是。”明若柳面上笑得淡然,心里张牙舞爪:名花我有的是,就怕千金一朵,你消受不起。
展开画幅,许乐安不住啧啧称奇。
“和你这儿的一比,我家种的的那些花,简直是连野草都不如。”
“许公子过奖了。”明若柳谦逊推辞。
许乐安放下画轴,笑的云淡风轻。
“全要了。”
明若柳眼皮一跳,被他阔绰的出手震住了一秒。但转念一想,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既然许乐安愿意当冤大头,不如就让他当个够!
“许公子好爽快。”她温婉而笑。
“名花如美人,若有幸得到,必当珍之爱之,金屋储之,方不负花枝鲜妍,美人倾国。”
许乐安语意双关,顾琢斋沉着脸站在一旁,忍不住面露鄙夷之色。
这样的登徒浪子,明姑娘就该直接赶出去!
明若柳端起茶钟,轻抿一口茶,对他刚才的话不置可否:“既然如此,等花移好盆,我就要南煌将这四株牡丹送到府上。”
“劳烦姑娘了。”
“应当的。”
明若柳语气淡淡,大有这事儿谈完了,没别的事情你就该起身告辞了的意思。
许乐安转转折扇,一挑眉毛,温文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姑娘成全。”
哦?还有下文呢!明若柳倒想听听他这不情之请有多不情。
“请说。”
许乐安一笑,“最近家中祖父身体有恙,房间里药味甚浓。祖父一生爱香,受不了那浓重的药味。听闻集芳堂的鲜花做成香包味道芳香淡雅,更能祛除异味。”
明若柳懂了他意思,可不明白这算什么不情之请。香包挂在前堂,五十文一个,他想买自己去拿就是了。
“是这样的。”
许乐安看出她的疑惑,笑道:“祖父讲究,非自家绣娘做的衣服不穿,香包里的花瓣略有瑕疵黑点,便嫌弃不想用。我是想劳烦姑娘定期将烘干的鲜花送至许府,由我家人拣选自己花瓣缝制。”
“不知明姑娘能不能成全在下一片孝心。”
老东西事情还挺多。
明若柳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却颇是无语。但许乐安出于一片孝心,她若是拒绝,未免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她做出副深受感动的表情,“公子的孝心令人动容,举手之劳,公子切勿言重。”
“如此,就多谢姑娘了!”许乐安彬彬有礼地一拱手。
两人商议好送花的时间和数目,许乐安目的已成,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明若柳将他送出花铺,才收起脸上的假笑,顾琢斋就焦急地凑了过来。
“明姑娘,许乐安这个人心思不正,你以后少与他来往!”
明若柳心下一喜,却故意与他唱反调。
“是吗?许公子心术不正吗?!可是我看他的拳拳孝心,倒是令人感动非常。”
“你不要被他给骗了!”顾琢斋急了。
他和许乐安同窗数载,知道他常年与一些狐朋狗友流连花丛,这些年相好的女子一个接一个,从没停过。
明若柳心里的郁闷略略疏散三分,想起昨夜他把自己扔在荒郊野外,她忍不住又是一顿抢白。
“顾公子,听说你们是旧同窗,怎么关系这样不好?我看许公子通情达理,温文尔雅,应当是个翩翩君子。你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有误会,还是尽早解开为好。”
许乐安算哪门子翩翩公子?!她竟然还为他说起好话?!顾琢斋一口气梗在喉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甩袖一叹,悻悻而去。
明若柳瞧他这副模样,不禁勾唇而笑。
比气人,这世间可还没人能胜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明若柳:阴阳怪气,牙尖嘴利我最棒!
第21章
和乐楼出第一条人命时,大家还以为是个意外。后来一月间,青楼里接二连三地死人,傻子也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风言风语传了满城,城中人心惶惶,再没人敢去秦楼楚馆寻欢作乐。杏花弄的老板们郁闷至极,想尽各种将要将客人拉回来。
一家老板不知从哪请来一精通阴阳术数的老道士,老道士逛完几家出事的青楼,留下“妖灵作祟”四个字,就翩然而去。
浮桥镇有妖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下好了,不仅勾栏院没生意,晚上居民连门都不敢出了。狗皮道士的生意火爆,家家户户为避妖邪,门上都贴道符,挂艾草。更有谨慎的,干脆在门前台阶上放碗黑狗血镇宅。
明若柳生意受影响倒还在其次,横竖她不缺钱花。烦人的是如今满街都是符咒,虽然其中十之八九都是废纸,但偶有一两张灵验的,便让他们颇感难受。
南煌出去送花,一两回差点在人前现出原形。明若柳心有忌惮,干脆借口生意不好闭门歇业,打算等这事儿了结之后再开张。
如此一来,除开顾琢斋手头还有点事情,剩下三人每天呆在铺子后的小园里无所事事。明若柳和泛漪一本接一本地看话本子消磨时光,南煌是彻底没事干。
如果顾琢斋不在,他化成原形窝在假山石顶晒太阳也颇自在,可现在,他只能每天这儿晃晃,那儿荡荡,然后时不时叹气。
“别叹气了!”明若柳翘着脚,舒服地躺在水阁的摇椅里,不满地向南煌抱怨。
她左手边的小几放着摞话本,右手边的小凳摆着几盘精致的糕点并一壶清茶,说不出有多惬意。
南煌坐在桌前,没精神地以手撑头,心里郁闷得无以复加。
“唉!” 呆坐半晌,他又直愣愣地叹了口气。
明若柳无语起身,卷起书册敲了下他脑袋。
“有什么好叹气的?难道这日子还不舒服?!”
既不用他去前厅守铺子,又不用他出力气到各处去送花,他怎么反倒像受了委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