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轶就笑:“观主这脾气多年都不改,就算请人吃饭,也让人吃得不那么痛快。”一旁来上菜的一个小道姑说:“观主也有话对陆公子说,这些年陆公子从我们观主这儿偷拿了一共十七坛子酒,打算什么时候还?”
陆轶打个哈哈,笑着端起酒杯:“来来来,喝酒喝酒。”
结果一口闷下去,陆轶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不是酒啊。”
小道姑板着脸说:“观主说,你这胳膊摔的不能动,不宜饮酒。”
陆轶转头看看赵磊,赵磊朝他摇头。
他杯子里的也不是酒。
有点涩有点酸,说象醋,味儿又不对。
“这给我倒的是什么?”
“是酿坏的废料,本来要倒掉的,观主说别浪费了,让我们给端来的。”
陆轶眉毛一竖,可又不能对这小姑娘发脾气,还是四皇子一面笑一面打圆场:“好好好,观主想的很周到。”他对陆轶说:“你们俩身上有伤,确实不宜饮酒。前次我伤了之后,每日城吃的那些汤汤水水缺油少盐,寡淡无味,真是受罪。要我说,受伤倒不怎么受罪,养伤才是真受罪。”
他们顾着说话,刘琰和刘芳两个人已经把四样小菜都尝过了。
其中有一道很有意思,看着象虾仁,吃着脆滑弹牙,那股鲜味儿也仿佛是虾仁。
但这里是道观,人家也早说了是素斋,这肯定不能是真的虾仁。
刘琰问那个侍立在旁的小道姑:“这道菜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小道姑老老实实的说:“这是用一种海菜做的,把外面的皮揭了只用里面的芯儿,是观主的秘方。”
京城并不靠海,宫中做菜海味也少,刘琰她们之前确实没吃到过这种风味。
另一道菜看着象炒鸡蛋,黄澄澄的,吃着也有些象炒鸡蛋,非常嫩。
不过这个还是能吃出材料来的。
“豆腐做的。”
前一样菜很稀罕,这道菜却是家常的不能再家常了,谁家不吃豆腐呢?用豆腐做菜,怕是能做出一百道都不带重样儿的。
这位观主做的菜清淡鲜美,虽然是素斋,可吃着并不让人觉得寡淡。
刘芳以前跟着长辈去庙里吃过斋,一桌摆的满满的,十个碟八个碗,除了青菜就豆腐,炒的煎的炖的炸的,不管取什么名字,都带着一股豆腥气,吃得她脸都绿了。
可今天这一顿,她吃着还挺高兴。
尤其是最后端上来的一钵梅子饭,一开盖子,一股酸酸甜甜的香气格外嚣张的扑出来,直往人鼻孔里钻。
饭粒被梅子干染成了浅红色,稻米粒粒晶莹,上头热气袅袅,这一钵饭,即使不吃,就这么看着也是够好看了。
梅子干切成细丝,已经快要被完全蒸化了,和米饭完全融在一起,吃起来饭带着梅子特有的美味,但稻米本来的香味儿也没有被盖住。
怪不得人家叫冷梅观,这个梅字真不是白叫的。
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菜和饭都少了些,饭嘛,一人一碗就没了。刘芳和刘琰是姑娘家还好,一碗饭马马虎虎算是饱了,象四皇子,陆轶和赵磊,顶多能算是吃了口点心。
陆轶忍不住又朝那小道姑抱怨:“菜不给够就算了,饭总得让人吃饱吧?你们观主也未免太气。”
小道姑还是板着脸:“观主说,你要是这次吃饱了,下次准又还来。不如这次半饥不饱回去,省得下次再来了。”
要是只有陆轶一个人在这里,被奚落也就被奚落了,但今天还有四皇子他们在,陆轶脸上很是挂不住,可他一个大男人又不能跟小道姑分辩掰扯这个。
“算啦,”四皇子笑着说:“今天咱们已经喝了人家的陈酿,又尝过了书上说的粒粒余香的梅子饭,大饱口福了。这样的好东西平时难得吃到,只把它们当做填饱肚子的俗物,就显不出金贵了。你若没有吃饱,出了门我请你去吃点儿好的。”
刘琰她们一人得了一小盒梅子干的馈赠,出门的时候那位观主终于出来相送。
她极年轻,不是刘琰一开始想的那种上了年纪脾气古怪的模样。她看着也就三十来岁,皮肤白皙象瓷器一样,穿着一件青色素绢道袍,头发挽成道髻,别着一枚玉簪。
陆轶笑嘻嘻的向她行了个礼:“素姨,许久不见了,你这一向身子可好?宿疾没有再发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受伤
陆轶的口气听起来,与这位观主的关系很亲近,挺熟悉的。
不过话说回来,刘琰觉得陆轶这个人吧,很有意思。他好象和谁都能很快的熟悉起来,然后交情不错,就比如小哥。小哥这个人脾气比其他几位兄长那是要好多了,可是脾气好不代表这人就好亲近。小哥对他的两个伴读大郑和小郑都没有这么亲近。
不是说大郑小郑有什么不好……就是,刘琰觉得他俩站在小哥身边儿吧,有点太孩子气了。
明明这兄弟俩都比小哥年纪大呢。郑涵比小哥大了两岁,连郑琪也比小哥大个半岁呢。
可这兄弟俩有什么事儿只会眼巴巴的瞅着小哥听凭他拿主意,自己一点儿主见没有。
上次小哥坠马之后,还替他俩说了话,说他们没有什么大的不是,毕竟年纪小,经历少。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在家挨了顿狠揍的郑家兄弟实在没见到长进在哪儿。
刘琰都听母后说过:“郑家哥俩儿有点不大开窍。”
曹皇后是个非常宽厚的人,尤其对晚辈们更是如此。
连她都这么说,可见郑家哥俩儿是有点不好使。
不知道父皇上次提的换伴读,是不是给小哥换伴读?
大哥二哥都成了亲领了差事,三哥那个人……不提也罢,用得着伴读的也就是小哥了。
冷梅观的这位观主,和道观名字倒是契合,一脸冷冰冰的,对着皇子公主们也是一脸冷漠。
虽然礼数周全,人家也拿了陈酿招待他们,还亲自下厨给她们做了一次梅子饭……但是吧,这人的神态眼神明明白白的就在和人说“你们都是俗人,唯我遗世独立”,让人真心亲近不起来。
“我身子好得很,倒是你,就没有不折腾的时候。”
陆轶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嘿嘿一笑,也不见他有多局促:“我上次捎来的药和兰草,你都收着了吧?”
观主微微点了下头,朝四皇子和两位公主稽首为礼:“天色不早,冷梅观不留客,三位殿下一路好走。”
四皇子含笑说:“今天叨扰观主的清静了,是我们的不是。”
他们先出了门,陆轶落在后头,和观主又说了几句话。
虽然观主没好气儿对他们,但是看得出来,他们今天能过来,还是沾了陆轶的光了。
刘芳扯了扯刘琰的袖子,小声说:“怪不得这里风景又美,酒酿的又好,却在京里没有名气,这样赶客人,别人哪会来啊。”
“人家本来就不是靠香火钱过日子的嘛。”
赵磊倒是一片诚心,怕四皇子他们不悦,解释说:“陈观主和陆兄的亡母是旧相识,我听陆兄说起,他十岁之前身子常不好,总是多病,陆将军一直在外头顾不上他,陈观主就把陆兄接了来照应了两年呢。”
那这关系真是非比寻常了。
刘琰想到自己由大姐姐照顾的那几年,顿时对陆轶和陈观主的关系有了新理解。
陆轶从后面赶上来,也替陈观主解释了两句:“洛秋兄,两位公主,今天是我安排不周。素姨她是因为我不慎受伤生我的气,并非有意慢待客人,还请几位别见怪。”
四皇子笑着说:“不见怪。我们尝到了陈酿美酒,这种慢待应该多来几回才好。明日我让人在詹松门那儿迎你们,可别迟了。”
“是,我俩必定准时到。”
回程的时候四皇子没有和妹妹们坐一辆车,他说有些累了想歇歇舒散会儿,这话不全是谎话。今天在冷梅观中游赏了半日,这会儿确实觉得腿脚有些隐隐发酸。
毛德跟着上了车,屈着身半跪着替四皇子把靴子脱掉,从脚底开始往上揉按。
他这套手法是跟冯太医学的,别人都不会。
为了这手艺,毛德对冯太医也比对旁人要客气。
四皇子眯着眼,听毛德回话。
“……已经打听出来了。”
长什坡这地方不算太热闹,但也不冷僻,上山进香拜佛的、趁着还没下雪去山上赏秋的,人不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