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喜欢听“早晚”这话了。什么早晚会知道,早晚会给你,早晚要嫁人……
早晚她才能自己做主不再被这么应付打发啊?
刘琰憋了一肚子话没人可说。这中间的事儿,大姐姐只怕还不清楚呢吧?得早点告诉她。
可是听说她现在要出宫,英罗可就不敢应下了,苦心婆心的劝说:“公主昨天就出去了整一天,今天再出去可说不过去了。再说大公主昨儿刚嫁了,您今天就过去打扰,这也不合礼数啊。娘娘这会儿正忙着,奴婢可不敢进去他禀告。就算禀告了,娘娘也不能同意。”
刘琰气归气,也知道英罗说的是大实话。确实没听说谁家新娘子才嫁,娘家人第二天就跑去看的理。
可她太想出宫了,让她忍着,她得憋死。
曹皇后这边不应,她另找门路去。
桂圆和豆羹几个人就见自家公主一甩辫子,撒开腿一溜烟似的跑了。
“公主,公主,慢些……”
刘琰蹲在熙丰堂的石阶下,时不时抬头望一眼紧闭的书房大门。不远处值守的侍卫对她这么显眼的一个人视若不见,一个个板着脸象泥塑木雕。
刘琰就总觉得他们象假人。
这宫里好多人看着都象假人,不会哭,不会笑,不说话。
日影偏移,刘琰挪了挪脚,躲过毒辣的日头,坐在檐尖的影子下头。书房门终于开了,先出来的是一位白胡子老先生,他好象完全没看见刘琰,理了理袖子,咳嗽一声,抱着书走了。
刘琰也没注意他,瞅准了随后从门里出来的人,又快又狠的扑了过去,一把揪住了三皇子刘柏。
“哎哎哎,小姑奶奶。”刘柏险些就让她扯了个趔趄,再看看前后的人忍笑的神情,更觉得心气烦躁。
他把衣襟从刘琰手里拽回来,夏日炎热,刘琰手里有汗,衣襟让她一扯就皱了,刘柏用手使劲儿捺了两下,看起来也没有平整多少。
“三哥,你带我出宫吧?”
刘柏才不想揽这个事,刘琰性子拗,又爱顽,带她出去回头一准要挨曹皇后训斥,对刘柏自己又没好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做来干嘛?天这么热往外跑,热个贼死图什么啊?有这功夫他干点什么不好。
“我下午有事,你去寻老四。”
刘琰没那么好打发:“你有什么事?我打听了,你不是要去吃酒吗?”
刘柏背上出了汗,内衫贴在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坦,他急着想回去沐浴更衣,更不耐烦和刘琰纠缠。
“谁说我要去吃酒的?我是去向人讨教学问。你别再这儿缠人,让母后知道了一准儿又罚你禁足。姑娘家得有个姑娘家的样子,哪有你这样整天想往外跑的。”
刘琰没想到他突然提高嗓门,给吓了一跳。刘柏怕她再找麻烦,赶紧趁这机会溜了,宫里不能撒腿快跑,他迈着一溜小碎步的样子看着很是狼狈。
刘琰回过味来了,恨恨的说:“骗人。”
他哪里爱学问了?明明就是去玩的。
等她回头再想找别人的时候,回廊上空荡荡的,四皇子也早走了,说不定就是看见她才躲了。
都不讲义气。
要不是曹皇后发话不叫她一个人出宫,刘琰也犯不着来求他们。
书堂里的人都快走光了,不过还有人落在了后头。刘琰看见一个穿圆领鸦青罩袍的少年提着一个半旧的书袋从书堂里出来。别人都急不可待,好象晚一步就要被书堂强留了一样,偏他不紧不慢的,好象一点儿不急着出宫归家。
这个人刘琰还认得。
第五章 偶然重逢
这个人刘琰还认得。
但是……名字在嘴边打个转,就是想不起来了。
说起来她就是记人名不行。见过一次的人她会记得脸,但是把名字报给她三回五回她都记不住,有时候脸都混得很熟了,名字还常会张冠李戴,分不清谁是谁。
这就是上次跟大姐姐出宫时候碰见的人嘛。在牡丹坊遇着的,那谁来着?
两人这么一对视,拿着书袋的不知名仁兄走过来,嘴角象是带着一点笑,但细看又觉得好象没有笑的样子,斯斯文文揖手问好:“四公主好。”
“——嗯,你下学了?”
刘琰叫不出来他名字,只好这么含糊的问候一声。当然她可以直接再问一回他叫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不大好意思,上次明明问过了,再问……好象显得她太目中无人了。
“是,明日是休沐,接着又是节庆,所以可以歇个三天。”他跟其他人也不一样,即使上一次不知道她是公主,这回也知道了,可他既没有畏若蛇蝎,也没有赔笑讨好,这就是小哥说的那什么?对,叫不卑不亢。
看他这样子好象一点儿不怕热似的。其实仔细看,脸上也有汗意,但是这人的声音,笑容,举止都不带半分烟火气,让人心里不知不觉就跟着静下来,就觉得似乎没那么热了。
说起上回遇见他,那还是跟福玉公主出宫,去看正在修缮的公主府那一回,田霖请他们去牡丹坊用午膳。
唉,一说这事又扯到田霖身上了,更心烦。
“公主怎么到这里来了?是寻人?”
刘琰闷闷的踢了一下道旁的草叶:“嗯,可他们全跑了。”
“不知道公主有什么吩咐,或许我能帮上忙?”
刘琰飞快的抬起头来,可是看他一眼又耷拉了脑袋:“你不成的。你不能带出宫。”
这个确实一般人不行。除了姐姐,也就是兄长、舅母她们能办到了,可他们显然都不会理会她。
“公主出宫是要办什么事?或者是要找人?”
别的事情可以托人,或是递信,或是传话,但是这件事母后又叮咛她要保守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刘琰走到春和门处就停下了:“我没什么事,你赶紧走吧,再迟的话出宫怕是要被盘问。”
桂圆和银杏就在春和门里边等着她,远远瞅着公主旁边的少年眼生,又不敢贸然过来,一个赛一个着急。
虽然在宫里头倒不怕对方是来路不明的人,但是公主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跟外男总得避讳点吧?
好不容易看着两个人分开,那人沿着宫道向南去,刘琰朝这边过来,桂圆和银杏两人赶紧迎上来。
银杏小心的问:“公主,刚才那人是谁啊?”
刘琰转头看了一眼,烈日下长长的宫道上,穿青衫的少年已经走远了。那抹青影勾起了她曾经的回忆,上次在牡丹园的情形就象吹散了浓雾,她脱口而出:“他叫李峥。”
对,想起来了。
他叫李峥。
那次在牡丹坊,她迷了路,是李峥把她送回去的。
那时候田霖是准驸马,公主府修缮了大半,天气也象现在一般热。
牡丹坊地方很大,不象个寻常饭馆酒楼,穿过前院之后,里面是个极深的园子,石径两旁竹林飒飒,再往前还有小桥流水,草木丰茂。
“真是个好地方……”
前头草叶丛里突然蹿出只猫,轻快的朝着竹林深处跑过去。
刘琰一见了猫顿时忘了吃饭这回事,提着裙子撒腿就追。她个子小,动作也格外灵活,可前面那只狸猫更机灵,在竹丛缝隙里钻挤时就象从头到尾抹过油一样,等刘琰追过一道矮篱笆,那只猫已经彻底没影儿了。
猫没追着,原路回去还得在竹林里钻一遭,刘琰刚才险些就被竹根扎了脚,这会儿可不敢再回去了。
要绕回去她可不认得路。
换个人可能就怯了,刘琰从小到大就从来不知道个怯字。在乡下的时候她是外祖母、舅舅一家的心肝宝贝,进了京,进了宫之后她是皇后嫡出的公主,从来只有别人怕她没有她怕过人的时候。
不认路怕什么呀?用舅舅的话说,鼻子下面生张嘴做什么用的?除了喘气儿和吃饭,问个路还用人教啊?
说问就问。
刘琰快走两步,赶上两个从前面经过的少年:“请问一下,我想去……”
刘琰顿了下。
刚才大姐夫说的那吃饭的地方叫什么?
就顺便听了一耳朵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被她拦下的两人倒也不急躁,好脾气的等着她将话说完。
“我,我忘了。”
这两个少年前面那个年岁大些,身量也高,穿着一身白底绢质长衫,外面罩着蓝绡纱罩袍,后面那个装束和他差不多,就是罩袍的颜色换成了浅烟青,年岁应该和刘琰家中小哥差不多,不过论长相的话,甩出小哥三条街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