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女儿的气色,她过得应该是顺心的。
一面心酸,一面欣慰。
曹皇后问:“公主府可住得惯?缺什么东西吗?”
“不缺什么。”刘琰小声跟曹皇后说,新婚当夜他们偷跑出去,在河边吃鱼听曲子,曹皇后听了直乐,也没训她不该往外跑,反而说:“以后想出去玩,记得多带些人。”
并不拦阻她。
大概父皇母后对她这辈子的期望,就是吃好玩好活到老,完全没什么大指望了。但奇怪的是,刘琰发觉,父皇和母后对驸马的要求并没有降低。母后并没有对陆轶说“只要你俩过得开心就够了”,正相反,曹皇后跟刘琰只不过说了那么会儿话,跟陆轶说的话可多了。
弄得刘琰都以为自己是捡来的,陆轶才是亲儿子。
曹皇后没多过问陆轶的差事——再是女婿,曹皇后也将规矩看得很重,前朝的事情她绝不过问插嘴,只问了句他告了假的事,就转开了话题,说起了家长里短。
先问他,刘琰欺负他没有。倘若刘琰恃宠生骄,让陆轶千万别委屈,不要忍着,一定告诉她,她替陆轶作主。
唔……刘琰不傻,她知道母后这话得反着听。
母后这不是怕陆轶被她欺负了,明明是提醒陆轶,刘琰年纪比他小,又被宠坏了,倘若她有点小毛病,让陆轶一定要包容体谅她才对。
如果他真敢计较,看曹皇后会不会站他那边?
陆轶这么精乖的一个人,刘琰都明白的事,他能不明白?
于是陆轶相当配合的对曹皇后表示,公主性情好,心地好,能娶到公主是他前生修来的福气,倒是他有许多不足,还得公主多多宽佑他才是。
当然,原话说的要委婉动听得多,反正大体意思是这样没错。
曹皇后还提起了陆家的事。
“我听说,你成亲的时候,陆家一个人也没去?”
陆轶倒不避讳这个话题:“是没去,而且礼也没送。”
曹皇后摇摇头:“这样不好。”
陆轶笑了笑说:“其实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
曹皇后语重心长:“你现在年轻气盛,想事情难免怕麻烦,觉得只要眼下痛快了就行。等你再过十年,二十年,就知道有些麻烦是避不过的。”
陆轶懂得曹皇后的意思。
他终究姓陆,他也不可能把自己身上陆家的血全割舍了。
就连他将来的孩子,还是要姓陆。
这还是因为他娶了公主,腰板硬了。不然的话,陆家那边终究能压他一头。
百善孝为先,他家里那些破事儿又不能张扬得满天下人都知道,他身为人子,有失孝道,不会有几个人站在他这边。
说起来,陆轶做驸马倒也有个好处。
世人总看不起上门女婿,驸马这个身份,就差不多半只脚踏进了上门女婿这道坎里。即使是亲生父母要管教成了驸马的儿子,那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曹皇后没有多说,只说:“你心里有数就好。”
曹皇后转而问起他在公主府住不住得惯,厨子做的菜合不合胃口……
唔,这些事儿刘琰就没想到。
当然了,成亲时间那么短,她也来不及想到这些。她自己还没适应公主府的日子呢。
晚上入睡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早上醒来总有片刻的迷茫,之后才能想起自己已经换了住处。
还有,她开始学着去了解和熟悉公主府的事务。
这些都算是小事。
大事是,她得慢慢习惯自己嫁人了这件事。
枕畔多了一个人的呼吸,有时候一翻身,她就碰着他了,或是他碰着她了——虽然现在他们是同睡一张床,但是刘琰总是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都快卷成一个卷儿了。
唔……她当然看见过了陆轶没穿衣裳的样子,一件都没穿,把她吓了一跳,从那以后她总得让陆轶把里衣穿得齐齐整整的再上床。
这事让刘琰很苦恼。
而且和其他事不一样,她还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大姐姐不行,母后也不行。
也许……时间长了,就慢慢习惯了。
现在嘛,还是穿得严实点儿好。
除了晚上,其他时候刘琰觉得挺好,甚至比她能想象到的要好出许多。
这几天他们没怎么出门,就待在公主府里,把前院、后院,花园……全都走了一遍。
刘琰还没有真实感,总觉得象是在别人家做客一样。
只是这个别人家她以前就看过图样子了,比较熟悉。
刘琰和陆轶在宜兰殿用了午膳才告辞。
和出嫁那天相比,今天出殿门的时候她要平静多了。
还是哭了。
陆轶走在她旁边,没劝她别哭,倒是递了帕子给她。
刘琰接过帕子来按了按眼睛,把泪意硬憋回去。
出嫁那天人多,场面乱,她也慌乱,虽然有离愁别绪,却没有今天这么鲜明强烈。
今天和陆轶这么从宜兰殿走出来,刘琰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就象……从身上切掉了一部分,还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到了车前,陆轶没让人摆脚凳,直接将刘琰打横抱起,轻轻松松把刘琰抱到了车上。
他这一抱,周围的人全看见了。
不过所有人都很识趣的装木头,没一个露出异样神情的。
驸马和公主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们来管。
第五百九十四章 别庄
刘琰觉得新婚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她和陆轶出城去别庄住了两天——散心解闷顺便认一认自己的地盘。
宫外的日子比宫里自在,城外的日子又比城里自在。
一出了城,刘琰觉得天也高了,地也宽了,回头望了一眼城门,觉得好象是出了一个大笼子。
陆轶骑着马跟在车旁,笑着朝她俯下身来问:“要不要骑会儿马?这会儿风不大。”
刘琰干脆就掀开车帘朝他伸出手。
陆轶握着她的手用力一提,直接把刘琰拽到了马背上。
外头太阳正好,刘琰伸手遮在额前,眯着眼往远处看:“咱们走哪条路?今晚能不能到?”
“今晚到不了,最快也得明天。”陆轶顺手捞起顶纱帽替她戴在头上。
“那咱们今晚上在哪儿歇啊?”
“到驿站去也成,在野外也行。”
刘琰还真没有过在野外过夜的经历。
“能在外头睡?”
“能,找个有平坦些,有干净水源的地方就行。”
“那咱们在外头歇一晚吧?”
陆轶一口答应了。
只可惜天不凑巧,到快傍晚的时候起了风,保不齐晚上还会下雨,这要真露天过夜,非给浇成落汤鸡不可。
驿站就在官道旁,地方倒是很宽敞,刘琰没乘她的朱盖车出来,也没跟驿站的人说她的身份,不过驿站的人天天迎来送往的,哪怕别的本事都不行,眼力总不会差。一看他们这车马、这气派,就知道来的人不是一般富贵人家,跑前跑后伺候的别提多周到了。又让人送蜡烛,又送热水。
至于吃食倒是不用他们费心,刘琰随行带着厨子,不过是借用了驿站的锅灶。
陆轶真不愧是相识遍天下,刘琰换衣裳洗脸这么会儿功夫他出去溜达一圈儿,居然还遇着两个熟人。
这两人不是京城人,听说话是刚从南边儿过来,抓着陆轶就不松手了,嚷嚷着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是兄弟不醉不归”,陆轶脱不了身,只能说自己是带了家眷出来的,不太方便。
结果那两个人一听说他成亲了,更是一蹦三尺高,说这是天大的喜事,非要拜会嫂夫人。
唔,可见这两个人对京城的消息不太灵通。
要是消息灵通的,一听陆轶说到家眷,还能不知道刘琰的身份?
这俩人就不知道,还缠着陆轶打听,问他的夫人是哪家的千金闺秀。
陆轶好不容易才脱了身——这可不是因为那两个人放过他了,他们出去分头忙活去了。既要备一桌上等酒席,还要临时预备出两份儿新婚贺礼。
陆轶回来更衣,同刘琰解释那两个人的来历。
“他们两个人是我从前在南边儿时候的旧识,那会儿我在沅州住了几个月,他们两个人在沅州都有买卖,有次顺手帮了他们一个忙,就这么认识了。人是莽撞了点儿,但并没有坏心。”
刘琰托着腮,提起茶壶往杯里斟茶:“没事儿,我又不会同他们生气。你和他们有好几年没见了吧?能在这儿碰见也真是缘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