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琰重又坐下来,可是坐得不如刚才稳当。
嘴里的橘子似乎也不甜了,有点儿酸乎乎的,好不容易才咽下去。
她支起耳朵想听听父皇跟陆轶说什么。
父皇是绝对不会对她生气的,刘琰很确信这一点。
但父皇很可能迁怒陆轶啊。
皇上叫了陆轶到跟前,跟他说了几句话。
刘琰隔着屏风,今天又很嘈杂,即使她很用心,也没听清楚那边在说什么。
她挪挪身子,又往那边靠了靠,正好鼓乐声也停了,应该能听的更清楚。
嗯?刘琰慢一步想起来,鼓乐声怎么停了?这一折戏才开始呢。
不但鼓乐声停了,观戏的这些人也都安静下来,纷纷转头往这边看。
皇上笑着同旁边那个很老的刘琰不认识的老臣说:“这就是荥文先生的外孙子,你怕是认不出来了吧?”
这句话刘琰是听清楚了。
原来这人是陆轶他外祖父的的旧识,皇上叫他来估计就是为了说说话。
既然不是兴师问罪,那刘琰就放心了,她又抠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
这蜜橘是贡品,只看着就叫人心里喜欢,圆滚滚金灿灿的,橘皮上有着让人喜欢的光泽。橘皮一抠破,喷溅出来的那汁液气息更好闻,就是得当心——真溅到眼睛里也不会舒服的。剥完橘子,手指手掌上都让那汁液染得有点微黄,还有些黏黏的,刘琰伸出手,让站在一旁的桂圆用湿手巾替她擦手。
皇上那边正说着:“说起来朕初登基的时候,见着荥文先生绘的水文图,还看了他著的《北郡山川地理志》,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文弱多病之人能写出来的,就算是那些身壮体健的人,也吃不了那份儿苦,更没有这份恒心和毅力。”
刘琰知道荥文先生,念书时程先生也讲过,对这人十分推崇,但刘琰那会儿心不在焉,时时开小差,这个人再厉害,也同她没有什么关系啊。
那会儿她还不认识陆轶呢。
父皇怎么忽然想起来夸他?陆轶他外祖去世年头可不短了。
夸了几句之后,皇上话风一转,就转到陆轶身上来了。
说虽然荥文先生早逝,但他也算后继有人,陆轶就很知道上进,文武双全。
武嘛不必说,陆轶的功劳明摆着。文嘛,他还写过游记,说句文武全才不为过。
那个老臣慢吞吞的点头,他说话声音低,有点含含糊糊的,刘琰听不大清楚,好象是说,陆轶母亲早逝,父亲兄长又长年驻守在外,顾不上照看他。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了不得的,大概父皇就为了笼络一下那些前朝的老臣,表表态度,安一安他们的心。
“……朕觉得陆轶这孩子挺好,皇后也很喜欢他,”皇上招了一下手,示意陆轶往前靠近一些跪下:“朕的四公主聪慧可人,知书达理,也到了及笄之年,这门亲事庄老侯爷和邑国公替你求了又求,朕今日就将公主许配给你,你可愿意?”
嗯?
刘琰诧异的转过头。
亲事?
陆轶跪得笔直,重重的叩了一个头:“臣多谢皇上,必定对公主一心一意,决不相负。”
刘琰有点儿茫然的转头看了一眼曹皇后。
这……
父皇这是许婚了?同意她和陆轶成婚?
可怎么事先没告诉她呀?
刘琰知道陆轶曾经向父皇求亲,说想要和她成婚,但父皇没答应。陆轶也托别人替他说过情,父皇还是没首肯,提起他来就没好气,一直口风也没松动过。
其实刘琰心里明白,父皇不是不喜欢陆轶。而且只要刘琰自己点头,父皇早晚也会点头的。
父皇总是为她好,不会舍得她难过。
但是刘琰没想到父皇就这么同意了,事先也没让人给她通个信儿。
一旁的人很识趣,纷纷向皇上道喜,向陆轶道贺,把陆轶一通好夸,又将刘琰也吹捧了一番,说她孝顺,聪慧,善解人意,友爱姐妹……说得刘琰简直没法儿待下去,实在太难为情了。说的那是她吗?吹得太离谱了。
不过在这些乱纷纷的声音里,她的脸也一点一点的红了。
她和陆轶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刘琰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她还觉得自己没真正长大,成亲这种事还离她很远很远呢。
欢喜……也欢喜的,可是她更觉得不知所措,都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宜兰殿的。
“公主,当心脚下。”桂圆受的惊吓也不小,不过她远比公主镇定,也迅速发现了刘琰的懵然,扶着刘琰上台阶迈门槛的时候,就在她耳边小声提醒一句。
曹皇后扶着英罗的手坐了下来,看刘琰呆呆的站在那儿,一时好气也好笑。
“你还站着做什么?心愿得偿了还不高兴?”
刘琰慢慢挪过来,一头扎进曹皇后怀里。
“母后,父皇他……”
为什么忽然就同意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真实
曹皇后说:“五公主都定了亲事,你的事,你父皇也不能总拖着不办哪。今天日子好,人也来的齐全,索性就说了。”
在这个日子,这个场合宣布亲事,那自然是比五公主那时候在围场随口就许出去要体面尊贵的多。
刘琰抬起头来:“那怎么也得行告诉我一声啊。”
闹得她刚才听见这事,还以为是在说别人的亲事呢,那样子一定很蠢。
“怎么,你还不乐意了?”曹皇后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那我跟你父皇说,让他收回成命,再给你另选个驸马吧?好不好?”
“母后。”刘琰捂着脸:“父皇是天子,哪还有收回成命这么一说。”
“怎么不能?我看你是一心急着要嫁人,这才怕你父皇改口吧?”
刘琰摇头:“我才没急着要嫁人,我现在过得有哪儿不好?我也舍不得父皇母后啊。”
曹皇后摸摸她的头,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言。
当年生她的时候,是撕心扯肺的疼。现在一想着要把她嫁出去,等于是把那时候的疼再经历一遍。
孩子说舍不得父母,跟父母说舍不得孩子,那感情是不一样的。
刘琰还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父皇之前那么坚决不同意,似乎非找个十全十美的四驸马,把陆轶比到泥地里去。结果今天一个招呼不打就赐了婚,虽然没正式下旨,但是也没有分别了。
“坐起来,瞧你这惫懒样子。”曹皇后换成严肃面孔,一本正经的教训起她来:“难道你成了亲之后还整天这么懒懒散散的?到时候可没人这么惯着人了,一应大事小事你都要放在心上……”
刘琰看起来很认真的听着,不时点头。
但实际上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左耳进,右耳出。
怎么一眨眼,她就成了一个定了亲事的人了?
刘琰低下头悄悄看看自己的手。
还是和昨天一样。
可是她觉得应该有什么不一样。
就象母后说的,以后她就要活成另一个样子了……就象是要变成另一个人了一样。
刘琰从宜兰殿出来的时候心事重重的,以至于有人就站在宜兰殿外的石阶下头,她都没看见。
“公主。”
刘琰险些被吓一跳,扭头才看见陆轶站在石阶一侧。
“你怎么在这儿?”
他为什么在这儿其实不用问的啊,刘琰心里就有答案。
他是来等她的。
不久之前他们还坐在一起有说有笑,陆轶跟他讲那个不正经的道士的事……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两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竟然一时间都开不了口说话。
好象……有点尴尬。
隔了一会儿,还是陆轶先开口:“我送公主回东苑吧。”
刘琰点头说了声好。
她也没上步辇,把斗篷拢一拢,手插在暖套里,就这么一步一步往前挪。
“父皇今天要赐婚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陆轶摇头:“我事先一点儿都不知情。”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穿戴:“要是知道,我一定要好好做一身儿衣裳来。”
刘琰看他一眼。
今天是大年初一,要进宫的人自然也不会穿的太过随意,他身上这件锦袍也很好,颜色稍素了些。
但刘琰觉得他穿什么衣裳都挺好看的,素色有素色的好看,华丽也有华丽的好看。
“那你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