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刘琰还是挺喜欢这里的。
也许是因为这儿清静,她也不是那么喜欢热闹的人。
“后来接手这园子的人是郭邑,字西舟,也是一位闲云野鹤般超逸的人物,这园子旁人看不上,他却觉得正好。不过郭邑虽然把这园子建好了,他自己却没有能够受用到,那阵已经天下大乱了,这园子荒了下来。后来虽然有人打听这园子,总有不合心意之处,甚至有人说,这园子接连两位主人都没得什么好结果,很不吉利。”
刘琰乐了:“这和园子有什么关系?天灾也好,兵祸也好,都不是人力能改变的。”
“但人总是趋吉避凶的。喏,打个比方说,两座宅子条件都差不多,这时候有人告诉你说,第一个是有人连接死去才空出来的,第二个是前主人升官发财了才搬走的,那十个人里有八个愿意买后面一座。”
呃,这倒也是。
陆轶说的这两种选择,刘琰估摸着自己可能也会选后一种。
原因嘛,就象他说的,人总是会趋吉避凶的,这是本能。
“今天烹茶的水,说就是收的这梅花上的雪水,尝尝。”
陆轶笑着摇头:“我这人没那么风雅,在我看来,水只要不发咸发苦,喝着都是一个味儿。”
刘琰看他一眼:“我也一样。”
但今天这茶,喝起来似乎是有股梅花清香。
可这香味儿也未必就来自雪水,而是因为敞轩外那一片梅花林。
放下茶盏的时候刘琰的目光扫过陆轶的手——之前她一直没留意,现在两个人坐得近了她才看见有不妥。
“你手怎么了?”
陆轶很自然的将手放下:“路上蹭破点儿皮。”
刘琰可不会让他就这么糊弄过去:“让我看看。”
“真没什么。”陆轶把手抬起来:“就是一点小伤,已经收口了。”
天冷,破了皮确实收口比别的时候要快。
但是这道伤可不短,在左手手掌边缘,一直延伸到手腕,看着不象他说的“蹭破点皮”。
看着这伤也就是两三天的事。
“怎么伤的?”
陆轶糊弄不过去,只好说:“我从黎阳带回来的东西有些要紧,有人不想让这东西到达京城,在半路上想将东西抢走。”
明明陆轶现在好端端坐在她面前,刘琰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这趟差事这么凶险?你还有没有受伤?”
“没有,真的没有了。”陆轶连忙保证:“就手上被划了这一处。我带了人手的,就是防着人狗急跳墙。”
刘琰好一会儿没说话。
陆轶低声下声,他也知道,刘琰肯定是后怕。
后怕也是因为担心他。
如果一个人没把另一个人放在心上,那就不会这样在意他的安危。
他心里热乎乎的,又甜丝丝的。
屋里炭盆可能确实烧得太热了,一惯沉稳从容的陆轶这会儿也急的脸红耳赤的。
“你上药了吗?”
“上过……”陆轶赶紧添上一句:“受伤的那天就上过药了,这都快好了。”
不过他也有些心虚,因为这药三天一换,今天按说也该再上一次药才对。
可是他今天急着来见刘琰,药味儿很冲鼻,他肯定不会涂的,更不可能用布条把伤处包起来。
可刘琰还是发现了。
“让人送药过来。”
陆轶这会儿绝对不敢再硬扛,当然刘琰说什么是什么。
不多时药就送了过来,刘琰拔开塞子,药膏冲鼻的气味儿顿时把敞轩中的梅花香、茶香全冲没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秘密
刘琰要水洗了手,又拿出银签。
“这个,我回去再涂也是一样的……”
刘琰已经打开瓶塞,用银签子挑出药膏来了。
陆轶只能老老实实把手伸出来。
刘琰没怎么干过上药这种活计,但是这活儿总不会太难。
刘琰动作很轻——怕动作重了反而让他伤上加伤。就算不伤着,伤口多碰那么几下,肯定也疼。
说真的陆轶没觉得疼。
刘琰的动作是够轻的了,那种轻轻的碰触象是有人拿羽毛轻轻的在皮肤上搔过去,疼倒是不疼,他反而觉得痒痒的。
刘琰抬起头来,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别乱动。”
陆轶赶紧点头,表情严肃,示意自己绝不会乱动。
就是……公主这药膏抹的有点多。
大概是怕药上少了没效果,刘琰用银签子一挑就是一大坨药膏,然后就用签子圆满钝的那一头抹开。
这药膏抹了厚厚的一层,具体有多厚呢?
陆轶觉得赶上铜钱厚了,他对自己的眼力还是有自信的。
嗯,虽然药膏没必要上得这么厚,多了也都浪费了,但陆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这药上的多,上得厚,说明公主对他的关心也是一样的厚重嘛。
不过敞轩里全都是药味儿了,很煞风景。
陆轶提议说:“公主要不要去梅林里看看?”
刘琰才一点头,陆轶就殷勤的替她拿起斗篷来给她披上。
要不是刘琰说自己可以,陆轶大概还想替她把扣扣子和系带也都一起包办了。
外头雪又下起来了,雪片象柳絮一般,纷纷扬扬,遮天蔽地。
走进梅林之中,香气越发浓冽,刘琰转过头,发现陆轶将伞全遮在她头上,他自己的半边身子都露在外头,头发和肩膀上都落了雪。
刘琰抬手替他将雪花拂去。
陆轶身量高,为了将就刘琰的动作,他还特意将头低下来。
刘琰愣了下,然后笑着替他掸雪。
雪还一直下着,掸了又有新的落下来。
“你别光顾着替我遮雪。”
“我不怕冷的。”陆轶握住了刘琰替她掸雪的手。
他倒是没说错,他的手很热。
刘琰甚至觉得他的手掌心热的有些发烫,她的指尖甚至有要被灼伤的错觉。
陆轶没有松开手,很自然的握着刘琰的手,继续向梅林深处前行。
“前阵子出了件事。”陆轶轻声说:“先前我犹豫过,觉得这事说出来可能会让公主觉得污了耳朵,可又怕不说,以后或许会有误会。”
“嗯?”刘琰转头看他一眼:“你说吧。”
“这事说来话长。”
刘琰好奇:“有多长?”
“还得从我母亲去世的时候说起。”
那是挺长的。
“我……”陆轶张了张嘴,似乎将要说的话很难出口。刘琰认识他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见到他也有这样为难的时候。
究竟什么事情,连陆轶也会被难住?
“我兄长,和我不是亲兄弟。”
“嗯?”这话题确实让刘琰极为意外。
没听说过啊!旁人提起来,都说陆将军有嫡出的两个儿子,长子备受器重,在南军中也很有威望,而且他早就娶妻生子,已经给陆将军添了两个孙子了。
这么些年刘琰从来没听说过这兄弟俩竟然不是亲兄弟?
“我和我兄长同父异母,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兄长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
“那怎么……”
陆家的长子会一直被默认是陆夫人的儿子?
“母亲去世后我才知道这件事,是曾经在母亲身边服侍的人告诉我的。我母亲在我之前曾经生下过一个孩子,但那个孩子没能活下来。现在我的兄长是父亲从外面抱回来的。因此母亲早逝,还有我兄长的身世,我和我父亲一直不睦。等到长嫂嫁入门之后,我们父子、兄弟间隔阂越来越深,后来我离家出走,再也没回过陆府。”
刘琰很敏锐的捕捉到其中的重要信息。
“是……为了陆家的爵位?”
陆轶点了点头:“有这方面的原因。”
不怪刘琰会想到爵位上头,实在是这些年听见、看见的太多了。一家子骨肉,为了爵位、家产反目成仇的实在不在少数。
陆家有兄弟四个,嗯,嫡出的两个,另外两个是陆将军的妾室所出,还有两个姐妹,也早就已经出嫁了。
如果说陆轶和他兄长是一母所生,都是嫡出,那这爵位毫无疑问是他哥的,没陆轶的份儿。
这样一来他们兄弟其实没什么好争执,陆轶又不是看重爵位权势的人。
但兄长却不是陆夫人生的,这下问题就来了。
即使有庶长子,爵位应该还是由嫡出子孙承袭,这是写进了律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