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虚心请教妻子:“那以你之见呢?”
“就……不用管。”顺其自然吧。
“怎么就能不管?”
曹皇后耐心同他讲道理:“琰儿怕是对这事还一知半解,不怎么开窍呢。她和陆轶来往,可能慢慢就懂得情字的意思,也可能她觉得这事儿没有意思,新鲜感一过,也许她自己就厌了,到时候不用旁人说,她自会离陆轶远远的。”
曹皇后说得入情入理,皇上也确实听进去了。
再说,皇上对陆轶吧,一直以来也都是很欣赏的。
要不是曹皇后的劝说,今天陆轶在御书房跟皇上说了那样的话,只怕不单单是被皇上轰出门,八成还要挨揍呢。
这是皇上夫妻两个在寝殿里说的话,也就值夜的云罗一个人听见了,云罗也只告诉了英罗一个,这消息是肯定不会外传的。
云罗还小声问:“英罗姐姐,这陆轶是不是真能当驸马啊?”
英罗动作麻利的将一撂贴子扎好放在架子上,顺手在上头再塞上一张写着日期的纸笺:“这个可不好说啊。”
“怎么?”
云罗觉得陆大人和公主应该挺相衬的啊,更何况还曾经有一桩救命之恩呢。
那戏上不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吗?
英罗只是笑笑。
公主的亲事没有那么简单。
英罗就听说了一个消息。
李家,就是曾经出过户部尚书、还曾经做过丞相的那位李宗滔,他家可还有适龄的子孙呢。
之前李家架子摆得高,可是现在也透出想与皇家更亲近的意思。
李家这一辈出众的有兄弟三个,李崆一个,李峥一个,还有一个年纪小些,比公主小两岁,叫李岫,听说也是个才貌双全的佳郎,这三人都未婚配,倘若那消息是真的,那么公主显然是可以从李家这三兄弟里随便挑了。
英罗虽然只是个宫女,不太懂前朝政事,可是也知道李家名气大,来头大,听说他们家传承了几百年,书香门第,既清且贵,尤其是在读书人之中名望非同一般。要是公主选了李家儿郎,对皇上,对眼下的朝局……可能意义都不一般吧?
皇上和娘娘当然是疼爱公主的,可是身在高位,也有他们的无可奈何。
反正公主到底要嫁谁,她们这些人说了不算,也猜不着结果。
李尚宫从拳头大的小瓷罐里倒出头油来,轻轻用梳子蘸了,替公主将头发打散了一一梳顺。
“奴婢还记得前几年公主的头发有些黄稀,这几年养得精心,现在是又黑又亮又浓密。”
第四百三十六章 春耕
刘琰知道这话准保还有下文。
李尚宫接着说:“公主长大到了,到了要许婚的年纪了。”
刘琰看着镜子里李尚宫的脸——人的脸在铜镜里总会有些走样变形,李尚宫的脸就被拉宽了一截,看起来成了个怪模样,连她说话时的嘴巴,看起来那张合的动作也很怪异,颇显得可笑。
不过李尚宫自己可并不知道。
她还在语重心长的说:“昨天的栗子,其实公主不该收的。”
刘琰没动怒,只是问她:“为什么呢?”
李尚宫说:“不管公主将来选哪一位男子为驸马,哪怕十分中意这个人,也别将心意表露在外比较好。人嘛,太轻易得到的东西,哪怕是很宝贵的东西,也不会多爱惜,还容易仗着情分做出些得寸进尺的事情来。”
刘琰忍不住笑了:“姑姑你好象很内行啊。”
李尚宫严肃的说:“奴婢虽然没嫁过人,可是世上的事大多如此,不管是父母与子女,师徒,朋友,夫妻……其实说穿了都是一样的,父母太过纵容,子女的品行往往就难以约束规整。朋友之间倘若一个人总是对其他人忍让,那其他人一开始或许很感动,觉得这个人很好,可时间一长,占便宜就成了理所当然,如果占不到便宜反而会心生怨怼,公主您想想,是不是这样?”
刘琰开始在笑,不过等李尚宫说到这里,她已经收起了笑容,正正经经向李尚宫道了一声谢。
“姑姑的话,我记得了。”
“嗯。”李尚宫重新露出笑容:“奴婢伺候公主这些年,公主一直待奴婢宽厚又敬重,奴婢也是全心全意盼着公主能过得好,如果要挑驸马,奴婢只盼着公主能挑一个和善厚道的人,将来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刘琰点头:“我会的。”
二月二,皇上在皇庄亲自扶犁耕了半亩田。
说真的,这活计他是多年没干过了,有点儿不知道怎么使力。
皇上有点后悔。
前天曹皇后曾经建议他,要不要先把犁头拿出来推推试试,熟悉熟悉感觉。
他拒绝了。
唉,他果然还是做皇帝年头久了,妻子的话明明是金玉良言,他却没有听进去啊。要曹皇后说,这跟做不做皇帝没多大关系。其实皇上当年还不是皇帝时,其实干农活儿的时间也不是很多。他读过几年书,后来不读书了,还跟家中长辈一起去府城谋生,成亲之后不久,世道越来越乱,他也被征了兵——其实那会儿皇帝的政令出了京城也跟废纸差不多,四处生乱。
皇上曾经种地的日子……真的不多。
等到耕完这半亩,皇上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手掌——磨出血泡来了。
当然回去之后,皇后应该也不会笑话他,而是会很细心的替他上个药再把伤包裹好,并且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多年夫妻了,皇后很懂得如何周全丈夫的颜面。
男人嘛,面子太要紧了。
皇上功成身退之后,皇子们和一些宗室子弟们顶上去。
他们的待遇还不如皇上呢,皇上起码还有一头牛,他们可没有,只能是有人在前面挽绳拉犁,后面有人扶犁,有人撒种。
皇上看着这些年轻的刘氏子弟,心里一点儿也不觉得安慰。
他们中很多人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的,一天农活儿都没干过,瞧他们现在在地里的表现,简直是丑态百出!前面拉绳的人没走几步就跌了个狗啃屎,后面推的人不知怎么就踢伤了自己的脚。还有一个……皇上看了两眼,他怎么觉得那位宗室子弟的模样有点不大对?
闵宏很机灵的上前来说了两句。
好么,皇上果然没看错,那家的儿子根本就没来,找了个身形差不多,相貌有几分象的家仆冒充他来这儿春耕了。
这事儿其实好多人都看出来了,不过他们或许觉得,皇上平时见这些年轻人的次数不多,可能他根本认不出来这李代桃僵的把戏。
要一般情形,皇上可能是认不出来。毕竟刘氏宗室中的年轻子弟很多,皇上不可能个个熟悉,保不齐有的就见过一面,话都没有说过,怎么能认出真假呢?
可这个假货吧,他干活儿实在是卖力,而且干得有板有眼的,在一帮子膏粱子弟之中实在太扎眼了。
皇上注意不到他才怪了。
“嗯,那个年轻人,回头你照应他一下。”
闵宏应了一声是。
那个假货还挺好命的。
回头皇上肯定要收拾这家不来春耕还找人冒充顶替的宗室,这个人是那家的下人,那肯定落不着好。
可既然有皇上这句吩咐,那闵宏当然要让人保全他。
虽然往重里说这人也犯了欺君之罪,但是这小子应该也是身不由己,他一个下人,还不是主家怎么吩咐他怎么干?这事儿主要错处不在他。
皇上肯定要惩治首恶,对于这样无足轻重被挟裹进来的人,皇上懒得同他计较。
公主们今天也跟来了。
刘琰穿着一件窄袖的类似骑装的衣裳,平时宽袖大裙绣鞋今天都没上身,那实在不方便活动。
不象男人们要去耕田那么费劲,曹皇后领着一众女眷们只要转转纺车,在织机前做做样子就行了。
和男人们不一样的是,女眷们几乎个个都能把活儿干得象模象样。
其中有些是真的做得不错,看得出来是行家,且是熟手。
就连平时四体不勤的刘琰,也会转纺车,织布吧,她不大行,可是做做样子完全没问题。
更何况没人指望她真的织出一尺布来,她才推了一下机杼,后面的人就纷纷夸她:“公主真是心灵手巧。”等等诸如此类的吹捧话。
这样话再听一百回刘琰都习惯不了,太肉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