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津沉默的收下了他送的药,一个谢字都没说。
即使如此豆羹也不在意。
反正小津这喉疾挺严重的,在公主跟前也一个字都不说了,豆羹可不觉得自己比公主的面子还要大。
豆羹主动过来送药示好,肯定不是因为和小津突然间有了交情啊!
经过了一开始的防备、仇视和嫉妒,豆羹发现小津不是他最大的威胁。小津只在书房伺候,别的地界一步也不沾染,反倒是以前豆羹觉得还算机灵能干的李武,这小子忒不是个东西!一门心思的瞄着豆羹的位置。以前看着老实,那是他没摸清公主的脾性。从去年秋里到现在,他一面变着法儿的讨好李尚宫,要认干娘,一面在公主跟前想尽办法露脸,下雪的时候做了俩雪兔儿放在庭院里,开春了之后更是花样翻新,一会儿做柳哨,一会儿又去千波池那儿挖了泥回来做了好几个泥兔、泥猴之类的玩意儿,现在那泥兔还在东侧殿的架子上摆着呢。
相比之下,小津能不显得和善可亲吗?
豆羹现在最想把李武踩下去,最好这次去行宫就不带他。出了宫新鲜玩意儿只会比宫里更多,谁知道他又会生出什么新花样?豆羹现在睡觉都恨不得睁着一只眼睡,生怕自己一个不当心,位置就被李武给取代了。
既然现在头号大敌换了人,那小津当然需要拉拢,就算不能把他拉到自己这一边来替自己出力,也不能让他被李武那小子拉拢过去。
虽然小津一个谢字都没说,可在豆羹看来,这人冷的跟冰块儿似的,跟谁也不亲近,能把药收下,已经说明他的态度了。
起码一时半刻不担心他被李武拉拢。
至于以后嘛,等从行宫回来再说。
这几日安和宫里上上下下忙成一片,都在预备着出门的东西,光是衣裳首饰就装了十几箱,刘琰都让她们逗笑了。
“就住几天,带这么多做什么?”
皇上可没那么空闲,能在行宫长住消遣。照刘琰看,能住个五天、七天的就差不多了。看桂圆她们这预备的,简直象是要把家搬到行宫去一样。
“瞧公主说的,这还算多?”银杏笑着说:“这阵子天气变得快,一时冷一时热的,那可不薄厚衣裳都要带全了吗?到行宫要骑马的话,那骑装得带着吧?要是遇着雨天,上次四皇子殿下送的那银丝草编蓑衣难道不拿出来穿穿?还有鞋袜、手帕汗巾荷包扇子……”
刘琰赶紧摆手:“好了好了,那你们就收拾吧,我去写字。”
结果到了书房刘琰又吃了一惊。
小津这是裁了多少纸啊!各种长短大小林林总总,都攒了厚厚的几大匣子,还有上次刘琰用过一次说很好的花笺,他也又制了两匣出来。
“你这是……让我带到行宫去写字去?”
桂圆她们怕衣裳不够穿还能理解,小津这是担心什么?她去行宫就是玩去的不是去赶功课去的!就算要赶功课,哪用得了这么些纸?这都够她用到明年都用不完啊。
小津不方便说话,就在裁下的纸边上写字。
趁这些日子天好,有空闲,就多裁些,免得再变天不方便。
好吧……
可刘琰总觉得有点怪。
小津默默的把写完字的纸条揉了,坐到一旁继续制花笺。
书房里气味儿清幽,这儿从来不熏香,但是有纸的香,墨的香,还有袅袅茶香,坐在这儿即使不写字,不读书,也觉得心里格外安静。
不过——
“小津你就是长高了。”
上一回刘琰还只是有点感觉,现在十分确定。
“你起来我比比。”
小津顿了下,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
刘琰站到他跟前,不用伸手比量,小津才来时只比她高一点点,现在却高出她大半头了,一站得近了,她要看他都得仰起头。
小津紧紧抿着唇,垂着眼帘。
从头一次见着他,刘琰就总觉得这个人有很重的心事。
回头想想,小津来安和宫快一年,从来没有过笑容,好象对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不在意。旁的奴婢会为了一件好衣裳,一盘好菜,一点赏钱而高兴,可小津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从来没在乎过吃穿用度的事,也不想升迁发财。旁人排挤他也好,讨好他也好,他也都无所谓。
也许就象以前三姐姐说的,人太聪明了,书读得太多了,那想的就多了,烦恼也多了,反而不如庸人过得简单快活。
“你好生养病。”刘琰说:“下次再去文山你就可以跟去了。你知道吗,文山有座听风阁,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风铃,叮叮咚咚的好听极了。”
小津迟疑了一下,缓缓点了下头。
第二百一十八章 行宫
皇上出门不是随便出门,司天监在这半个月里挑了两个宜出行的日子,相隔五天。
皇上顺手挑了那个靠前的。
没办法啊,闺女恨不得天天堵着门问他出行的日子,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行宫去。
文山行宫离京城不远,早点儿出门,晚间就能到。
这一路刘琰过得相当丰富。
她是穿骑装出的门,出了京城,看着太阳还不大,让人把马牵过来自己骑了一段。四皇子也陪了她一段。他的腿一直养着,偶尔这么骑一骑马还是可以的。刘琰还特意往曹皇后的凤辇那里绕了一圈儿,曹皇后隔着窗子看见她打马跑过去,一面摇头一面笑。
英罗说:“好久没见公主这么高兴了。”
那是因为一直没什么出门的机会,总圈在宫里,人就象上了岸的鱼一样,鲜活不起来。
等太阳升到头顶,刘琰就乖乖的回车上了。银杏倒了一盏温热的果子露给她解渴,又拧了巾帕替她擦手。
“公主快歇一会儿吧,外头风又大,尘土飞扬的,跑上一会儿人都灰头土脸的。”
那她也乐意啊。
感觉京城外的风都和城里头不一样。
虽然平时想出门,曹皇后也不会过分拘束她,可是出城那肯定不行。
“可惜三姐姐不肯一起出来骑骑马,舒散舒散多好啊。”
桂圆实在忍不住:“公主,三公主是定过亲的人了,这再出来抛头露面似乎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刘琰一说起这个就特别别扭。
一定了亲,就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这儿不能去,那儿也不能去,仿佛一定了亲,就象已经卖给别人家了,连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主。
可明明大姐姐也不是这样——
不过二姐姐确实如此。
从她出嫁之后,除了每月按例进宫到宜兰殿请个安,她几乎足不出户,也从不抛头露面,连跟几个姐妹的交往也变得极少。
就象是……完全和出嫁前的一切都割裂、切断了关系。
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外面的人又会说闲话的,到头来还是要让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得清静。”顺带还要质疑一下公主、郡主们的规范礼仪。
虽然不怕他们,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了行宫里,想骑马也有专门的地方,比这儿还清静,骑的还舒心。
桂圆看公主气哼哼的样子,又找了个理由:“听说赵编修也随驾前来了,三公主怕是遇上了未婚夫,不好意思吧。”
“啊,是吗?”刘琰光顾着兴奋期待出门,倒不知道赵磊这次也随驾了。
“是,”桂圆笑着应:“翰墨馆当然要有人随驾的。”
只不过这次的人选里加了赵磊,论年纪资历来说,赵磊当然是不够资格的。但他要尚公主,这身份简直是拔地而起直上青云,未来驸马当然是可以随驾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前又不是没见过……”刘琰又来了新的兴致,扒着窗户往外看:“他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反正是公主看不见的地方。
有资格随驾是一回事,可毕竟他还不是驸马,别说不可能在公主的视线范围内出现,就算后头宗室勋贵们的队列他也混不进去,应该是跟其他随驾官员们一道,说不定还混不到文官那一拨里,是跟杂官们在一块儿——
那就是吊在队尾了,公主就算把眼睛瞪出眼眶那也瞧不见。
从定亲,刘琰就再没见过赵磊了,也不知道这阵子他变样没有,可千万别晒黑、变丑了,要不然到时候成亲场面又不好看。比如二姐姐成亲那时候,鲁驸马那脸黑的啊……简直象是木炭成了精,那红衣裳一穿,黑的发亮,就象这块炭着了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