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有个识货的,不然曹家这点儿好茶叶真是明投暗投,生不逢时。
刘琰以前不爱喝茶,而且觉得所有的茶叶喝着都有一股淡淡的苦味儿涩味儿。
后来有一次在二姐熙玉公主那儿喝茶,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特别渴,宫人将茶端上来,刘琰先是闻到了一股格外清冽的茶香气,然后饮茶的时候,居然一点儿也没觉得苦涩,而是觉得有些甘甜,回味绵长,还有那股充溢在呼吸间久久不散的茶香。
打那以后,好象她忽然打通了一个什么奇妙的关窍,突然就领会到了茶的妙处,新茶,旧叶,井水,泉水,火侯,浓淡,她都能尝得出来。即使不喝,茶水盛在茶盏中,那澄澈淡雅的颜色,她都能很入神的看个半晌。
陆轶还偏要问:“这茶好在哪儿啊?”
陆磊想了想,说:“这茶让人尝到了早春的气息。”
这种形容让陆轶越发摸不着头脑。
刘琰却觉得赵磊这个形容很是恰当,点头说:“说的是,这就是江南送来的今年的新茶,我没有去过江南,不过喝着这茶,好象人也去了一次似的。”
陆轶自己提起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这一回没有鲸吸牛饮,慢慢的象他们一样细品了品。
味儿淡,茶香之外还有那么点儿别的香气,象是竹子香。
哪有他们说的那么玄,还说这茶水里有早春的气息?早春的气息是什么样的气息?是甜是辣是苦是咸?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
赵磊真让他问住了,笑着说:“这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象你整天说酒有多妙,我就偏偏领略不了。”
刘琰将攒盒往中间挪了挪:“别光喝茶,吃些果子吧。对了,你们给舅母拜过寿了吗?”
陆轶点头,笑着说:“我们俩是空着两手来的,刚才在前头随众人一起给曹夫人拜过寿,一人倒赚了一个红包。”
刘琰伸出手:“你们也得了?给我瞧瞧。”
陆轶没动,陆磊嘛……
陆磊摸出两个红色荷包来,在刘琰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陆兄怕自己回头疏忽给丢了,所以交由我替他收着。”
两个荷包一模一样的,大红底子上绣着一个金线的寿字,里面一样都是装了两个锞子。
刘琰倒在手上一看就笑了。
两个锞子都铸成寿桃的形状,十分别致。
“我也有,”刘琰也从舅母那儿领了个红包,里面也是锞子,和他们的不同,刘琰得的金锞子,金灿灿的两枚小桔子,刘琰挺喜欢这桔子的,还打算回去以后串了链子好随身带着。金子做其它东西都难免有些俗气,可是做成桔子却好看得很,大抵因为桔子本来就黄灿灿的象是金子做的一样。
“这可真是金桔了。”陆轶笑着把那金桔子拿过去看看,又掂了抗战,有些意外的说:“还挺压手,实心儿的?”
瞧他这话说的,舅母给她个锞子还要给空心的?承恩公府哪就穷成这样儿了。
“对了,公主给曹夫人送了什么寿礼?想必一定别出心裁,与众不同吧?”
刘琰笑了:“确实与众不同。”
她送了曹夫人两枚银戒指。
那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也确实不值什么钱。
可那是她和舅母说好了的。说起来那还是她五六岁时候的事情,舅母在梳头的时候她进去了,那会儿舅舅家日子也不怎么好过,舅母没几件首饰,那两个戒指还是舅母的嫁妆,舅母很是爱惜,平时做活都不舍得戴。
那会儿刘琰不懂事,看着有趣就缠着要,舅母就把两个戒指圈儿捏小了给她戴上,可刘琰半天功夫就给弄丢了,自己也说不清是丢在了哪里。舅母虽然没怪她,刘琰人小志气却大,说:“舅母,我赶明儿一定把戒指赔给你。”
曹夫人当时就笑,说好。
孩子话她也没有当真,后来时间一长,刘琰也确实快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可这次曹夫人要过寿,筹备寿礼的时候,刘琰却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她还欠舅母两个银戒指呢。
时过境迁,现在的曹夫人不会在意两个戒指,可刘琰却记着自己当时说话。
第一百九十六章 比较
看陆轶和赵磊在五公主那边相谈甚欢,其他人心情各异。
之前曹皇后替三公主择婿,赵磊入选的消息并不是什么秘密。就象他自己认为自己是个凑数的人,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都觉得赵磊压根儿没什么指望。
大家都在京里,年纪又相差不多,互相之间即使不熟识,也不会一无所知。赵磊在翰墨馆谋了个闲职这消息大家都知道,也知道这人醉心绘画,简直到了痴迷、沉溺的地步,毫无野心,所以这次来曹家拜寿,基本上没人把他当成个威胁。
可没想到就是他们认为最没野心的这个,居然奔着四公主去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
人这叫没野心?人这野心大了去了。
虽然都是公主,可三公主这公主是掺了水的,份量远不如四公主。四公主是几位皇子的亲生胞妹,是皇上皇后的掌上明珠,她的宠眷的地位不是其他公主能比的。
其他人心里想什么,赵磊自然不知道。他没怎么跟年轻姑娘往来过,其中的关窍分寸也不是那么懂。四公主说话行事都很爽快,其实这脾气象个男孩子一般,从来不扭捏作态,不自矜身份,有什么说什么,赵磊其实并没有把四公主当成个姑娘看。即使有,也觉得这是个邻家的妹妹,全没有其他人那种复杂的心思。
这会儿他们已经从寿礼扯开了,说起了赵磊的新差事。
“翰墨馆有许多旧书画,前些年因为保管不善,许多画都已经潮霉朽坏,实在可惜。这几日我跟着何先生一起翻检这些旧画,看看还有没有能修复的。”
说起这个刘琰也觉得可惜。
“那结果如何?”
“能修的只不过十之一二。”赵磊说起这事儿来满脸痛惜:“其中不乏传世名作,可惜,太可惜了。当年乱兵入京,只知道金银珠玉是好东西,书画这些他们既不懂,也不爱惜,当年就烧了毁了不少,这些藏于窖中,虽然勉强保持完整,可是终究还是没能保全下来。”
“那你怎么忙成这样。”刘琰伸手在眼睛下面一比:“你眼圈都青了。”
“哦,这个啊。”赵磊有点不好意思:“今天出门的时候张妈妈也说起这个,让我用粉盖一盖,我哪里用得上那个啊。说起来,虽然有些画不能修了,不过画轴什么的可以取下来再用,那些名画有的以玉做轴头,也有用古檀、水晶、牛角这些材料的,”说起来这个赵磊顿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的:“还有一幅画,画是不成了,但那轴两端雕花真是绝了!收拾一下跟新的一样,我还把那花样临下来了……”
刘琰看了陆轶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和自己相同的笑意。
赵磊这人一说到画,那就换了个人一样。
四皇子往这边看了一眼,对赵磊这性情他也是一言难尽。
这位兄台怕是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真当自己是来拜寿的了?
其实四皇子还真猜对了。
赵磊就只当自己是来拜寿的,别看他今天这一身儿拾掇得挺精神挺利落的,但这不是他自己的功劳,是张妈妈和几个老仆费了老大力气给打扮出来的。赵磊先前看见三公主的时候还有点儿不大好意思,人家往前站他就往后,一点儿要争先的意思也没有。
四皇子他们没待多久,喝过一盏茶又说了几句话,曹仲言就笑着邀人去看他前两天新得的好马。
等到这一行人穿过月圆洞门在视野中消失,刘琰凑近刘芳身边坐下:“三姐,你们刚才都聊什么呢?”
“也没什么。”刘芳脸上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程公子说起茶叶来头头是道,崔公子呢,人挺斯文的,郑涵还是老样子。”
说起郑涵,刘琰就好笑。
“郑涵今天变文静了啊,好象从头到尾就没说过话。”
确实如此。
其中缘由刘芳其实能猜着几分。郑家兄弟和她们相熟,因为这兄弟俩功课上都不怎么有天分,向学之心又不那么热切,时常被熙丰堂的先生们处罚,罚站罚抄打手板,各种丢人的样子她们都见过。今天郑涵过来,显然不是作为四皇子的伴读,而是做为三公主驸马的人选之一过来的——这人处得太熟了也有这么点儿不好,想装个样子也瞒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