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当然过不下去。
曹皇后这次没赏银子,赏的是地,这地不能卖。
陈美人高兴了,有了这块不能卖的地,总可以保证他们不饿肚皮了。至于他们想要的富贵日子,这个陈美人可不乐意惯着他们。一个个本事没有,闯祸能耐倒是一天天的见长,再让他们这样下去,非有一天把自己作死。
为了皇后这份儿体贴和大度,陈美人熬了快半个月,给皇后绣了抹额、手笼、还绣了两块帕子,把自己两眼熬得象兔子。
身边的宫女劝她:“主子何必这样苦自己,让奴婢们做是一样的,回来敬献给皇后娘娘,难道娘娘还能挑剔这不是主子亲手绣的?”
“那不一样,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哪能在这个上头作假。”
另一个宫女也劝:“皇后娘娘又不缺这些东西,娘娘纵送了,皇后只怕也不会真用。”
陈美人不理会她们,照绣自己的。
王嫔和陈美人都不是什么有家世有来历的女子。王嫔家人死的就剩她自己了,年轻时颇有几分姿色,被人安排了伺候皇上,皇上当时让人灌醉了,就留下了她。可是王嫔没有什么宠爱,皇上似乎根本就不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登基时依例要册封后宫,还是皇后娘娘替她讨了一个嫔的封号。这些年过日子,也全靠皇后照应。
陈美人则是在皇上受伤时在营帐内伺候过,换药漱洗擦身样样贴身私密的活儿都做了,发话让她留在皇上身边的是皇上的亲娘,老人家总盼着子孙能更兴旺,觉得陈美人是个好生养的样子。但陈美人没有福气,年轻时有孕过,孩子没保住。她失了孩子之后大病一场,当时就是皇后命人处处照应她,请医用药无不精心。
要没皇后娘娘,世上早没她这个人了。
所以陈美人对皇上没什么想法,一门心思感激皇后。要不是皇后不让,她都想到宜兰殿当个宫女儿伺候皇后去。
这不过绣点小东西,一不苦二不疼的,连这个还要请别人代作,那她成什么人了?
陈美人绣好的东西,亲自揣着到宜兰殿去。
曹皇后对她一向客气,笑着让人把抹额系上了,又捧镜子来看,夸她针脚细密做得用心,花选的也好,别致不落俗套,陈美人高兴的脸通红。她送了几样针线,回去的时候曹皇后赏了她不少衣料首饰,多得跟她去的宫女和太监拿不了,还是宜兰殿的人给送回去的。
因为皇后这样给体面,所以就算她们无宠,在宫里日子也还算好过。
药罗尽职尽责,陪着两位公主在内司库待了小半日。
这半日里刘琰和刘芳两人可算是长了见识——给各处不同地方,给不同的人,年赏也不太一样。
还有两拨人是出宫送赏的,皇后娘娘赏赐给几位有年纪,有德行的老夫人。刘琰特意凑上前去看了看单子上的东西。
其中就有瑞国公夫人,这位老夫人已经七十八岁了,赐的有楠木寿星,沉香拐,福寿绸缎,福饼,都是吉祥的物件儿。
刘琰看着太监拿单子出去,转过头问刘芳:“三姐,你说咱们活到七十、八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儿?”
“啊?”刘芳冲劲她问的一愣。
她是真没有想过。
对她来说,想想自己二十岁的时候什么样子,就已经够远了,再远,她从来没想过啊。
七十,八十?那好象是远在天边儿的事,那象是永远都走不到的天的另一边。
刘芳笑了。
“嗨,谁知道谁能活多久啊?活到七八十的福气也不是人人有的。”
药罗在一旁忙说:“大年下的,公主可不能乱说。公主们福气大着呢,以后你们啊,必定都能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一扯到儿孙,这回刘琰又有点儿懵。
刘芳没想过年老,她也没想过儿孙啊。
那种事情,那和她根本不沾边啊!她……她怎么会有儿孙呢!
不不,在儿孙之前,她好象还得先有一个丈夫。
一旁的人就看着刘琰的脸色变来变去,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看着可爱也可笑。
奴婢不敢笑,刘芳敢。
她看看天色,拉着刘琰的手:“咱们回去吧,也在这儿待了半天了。”
这么长时间,不管大姐姐她们说什么,也该说完了。
刘琰被她拉着往外走,还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内司库那不算高大的门墙。
“对了三姐,你猜母后会和大姐说什么?”
刘芳瞅她一眼:“你说呢?”
刘琰小声说:“我猜啊,她们肯定说的一些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起码暂时是不想让咱们知道。”
要不然大冷天的,为什么要把她们打发出来。
刘芳没那么多好奇心。
一来……大姐和娘娘说什么,她能猜着几分。二来,嫁人是早晚的事,区别只是嫁给谁,什么时候嫁而已。
对她来说,其实嫁给谁都一样。
终归都不是那个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夫妻
今年过年五公主没有露面,可也没有什么人问起她,仿佛大家一起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公主存在。
这一点都不奇怪,五公主的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不知道……也没那个面子进宫赴宴。
大皇子妃朱氏又发福了。
每次看到她,刘琰都有些替她难受。
穿着总是俗艳刺眼,金饰戴满一头,脸上扑满了厚厚的白色的香粉——以前她只扑脸,脖子还是黑。后来好象是被人笑话了,知道连脖子也一起用粉盖上。可看上去并不显得就比过去强多少。
比衣饰打扮更叫人难受的是她的言谈举止……
就象现在,宗室贵戚齐聚在宜兰殿,陪皇后娘娘说话。这种场合可以看出很多东西来。比如有的人去年还在这儿,今年却不见了。有的人去年坐的位置靠角落,根本没有露脸的机会,今年位置朝前挪了不少,也会笑着和身边的人寒喧了。
不管心里想什么,大过年的,大家说的都是和气、吉祥的话。可朱氏不一样,她扯着大嗓门,用响彻宜兰殿的声音抱怨丈夫。
“这个喜新厌旧没良心的东西!整月整月的不着家,你们说说他能上哪儿去?”
其它人没有接茬的。
你自己男人,你不知道他上哪儿去,别人谁管你。
朱氏也不是要从旁人那儿问个答案,她拿出一条大红色金线刺绣的锦帕,响亮的擤了一下鼻子:“打量着我是个傻人不知道呢?不就是有外心了!我十八岁就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当时日子哪有现在好过?大冬天里洗衣我的手都生了冻疮。他可倒好,现在富贵了,就嫌我了……”
一旁的茂丰侯夫人撇过脸去,不然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住露出嫌恶与鄙薄来。
家里有个这样的老婆,谁还乐意回家?别看她和朱氏一样是女人,但她此刻特别能理解大皇子。
朱氏现在这样子,和年轻时候真不一样了。茂丰侯夫人也见过他年轻时的样子,圆脸盘,辫子又粗又长,是个爽利人——虽然有些小心眼儿吧,可谁没有自己的小盘算?
现在的朱氏,腰粗了不止一倍,各种珠宝首饰浓粉艳脂,把整个人抹的面目全非,待人接物更是一言难尽。不光她丈夫躲着她,连她女儿都看不惯母亲的作为,劝也劝不了,索性除了请安也不往她跟前去,眼不见为净。
都到了这把年纪,自己又是这么个模样,倘若能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一些,想来丈夫就算不如年轻时候那么恩爱,也会给予正妻应有的体面尊重。但朱氏自己不体面不尊重,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瞎嚷嚷,简直把大皇子和她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娶了个这样的老婆,真是前世的冤家啊。
一旁相熟的另一位夫人示意她去看朱氏拿在手里,随着话语声挥来舞去的帕子。
不用说,这其中的意思两个人也都明白。
皇后娘娘格外节俭,听说平时常服很少用织锦缎,衣上绣纹装饰也少用金银线和珠宝。朱氏却如此堂而皇之的奢侈靡费,用这么贵的料子裁制手帕,仿佛生怕人家不知道她身份贵重一样。
可是朱氏另一方面却极为小气,与各府往来的节礼、寿礼这些,都是能省就省,吝啬的令人发指。
眼见朱氏越说越不象样,曹皇后使了个眼色,英罗和在一旁伺候照应场面的石尚宫都明白皇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