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叹息的太后,轻握住皇后的手,温声安慰道:“等晗儿会说话了,也是要唤你一声母后的。”
皇后神色依然温婉,唇际蓄着淡淡的笑意,沉静须臾又道:“听说女子早产是极凶险的,贵妃昨夜,定然受了很多苦。”
太后叹道:“是啊,幸好上苍庇佑,阿蘅平安无事,只是昨夜太劳累了,现下还睡着呢。”
皇后淡笑着道:“既如此,儿媳就不打扰探望了,儿媳手上还有宫事需要回去处理,请母后容儿媳告退。”
太后颔首,望着皇后静静远去的背影,回想着她看着皇后长大的时光,看着皇儿与皇后成亲时的情形,心底深深的叹息,又渐渐浮出了水面。
皇帝有生以来,从未见母后如今日这般凛冽威势,到现在,都还有点缓不过神来,他默默看着心目中宽仁慈和的母后,见母后也朝他看了过来,只眸光并非他心目中的宽仁慈和,而似森寒刀子一般,清凌凌地剜了过来。
皇帝不知母后何意,只知母后不悦,微低了头,老老实实准备听训,但母后并未训斥什么,只掠走过他的身边,重走回婴儿摇床前,一边轻摇着摇床,一边轻哼着悦耳的童谣,目望着摇床里熟睡的晗儿,眸光无限慈柔。
对她那不知廉耻、不仁不义的祸祸儿子,太后是连骂都懒得骂了,如今一颗慈爱之心,全扑在她的宝贝孙子身上,她望着孙儿熟睡的小脸,心中溢满柔情,明知他沉浸在睡梦之中,仍忍不住一声声慈爱轻唤,“晗儿~晗儿~”
“……晗儿……晗儿……”
睡梦中的温蘅,亦在心内轻轻地唤着,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却又很乱,梦里恍恍惚惚地,总似听到孩子在哭,可极力寻去,却又缥缥缈缈的,像是并无哭声,如此晕沉睡近黄昏时,睁眼醒来,帐幔间暮光霭霭,耳边真传来孩子的哭声,中还伴有圣上焦急无错的抚慰声:“别哭别哭……嘘嘘……听话听话……乖乖乖乖别吵着你母亲……”
温蘅手撑在枕畔要坐起,守在榻畔的侍女们,听到帘内动静,立围上前来,或勾帐幔,或掖软枕,扶贵妃娘娘倚坐榻上,御前掌事女官云琼近前询问:“娘娘可要传水盥洗?御膳房也一直为娘娘备着产后膳食,娘娘现在可要用些?”
温蘅听到“娘娘”二字,自是一怔,云琼含笑解惑道:“今日上午,陛下已册封您为贵妃娘娘,旨意已下,册封典礼等您身子大好后再举行。”
温蘅看向一旁的春纤,春纤点头轻声道:“陛下还将小皇子,册封为太子殿下。”
温蘅默默片刻,听外头晗儿的哭声,似是越来越响了,急道:“快将晗儿抱进来。”
外间,皇帝抱着哭啼的晗儿,正急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听侍女近前说贵妃娘娘醒了、想见太子殿下,立抱着嚎哭的孩子,一头冲入内殿,坐至温蘅身边。
温蘅从皇帝手中抱过嚎哭的晗儿,见他哭得可怜极了,小脸红涨,眼泪花花的,心中疼怜,轻柔地擦擦他的眼泪,低头亲亲他的小脸,将他抱在温暖的怀抱里,轻摇着手臂,温声哄慰。
皇帝看晗儿到了温蘅怀里,很快就停止了哭嚎,乖乖地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温蘅瞧,心中又是称奇又是气笑。
……这小子窝他怀里时,哭闹起来,怎么哄都不行,明明乳母说已给晗儿喂过奶,不饿的,太医也说晗儿身体好得很,没什么不适,可这小子就是哭嚎不止,在他怀里乱蹬着小脚小手,眼泪簌簌的,直往下掉,不管他怎么哄,都不买账,扯开嗓门就是哭,搞得他又是着急儿子,又是担心温蘅被吵醒,都快急出一身汗了……
皇帝回想他方才窘状,再看晗儿在温蘅怀中乖顺的模样,心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指轻点了下晗儿的鼻尖,笑骂了一声:“臭小子!”
晗儿原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温蘅瞧,被突然这么一点,像是被欺负了,眸光瞬了瞬,眉尖微蹙,小嘴微瘪,一抽一抽的,又像是要掉眼泪了,温蘅见状,忙边软语哄慰,边抬眸轻瞪了皇帝一眼,皇帝连忙“缴械投降”,笑道:“朕说错了,是香小子,香小子!”
他轻握住晗儿的小手,亲亲道:“朕的香小子。”
“香小子”被“臭爹爹”哄好了,微瘪的小嘴,又弯起来了,靠在温蘅怀里,安安静静的,皇帝望着眼前和睦场景,心想,方才晗儿那般哭闹不止,哄也哄不好,许是因为想见娘亲吧……
这般一想,皇帝本就快化了的心,愈发柔软如云絮一般,他动情对温蘅道:“朕已经封咱们的晗儿,为本朝太子了,你是太子的母亲,是当朝贵妃娘娘。”
温蘅依旧轻摇着怀中的孩子,眉目沉静,恍若未闻,皇帝默了默道:“朕知道,这位分,委屈你了,可皇后无错,朕曾许诺过一生厚待,皇后她又是……明郎的姐姐……”
实龄一日的大梁太子,可听不懂这些话,更听不懂这些话中人,有何纠葛,之前哭闹许久的他,颇费精神,这会儿靠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渐有倦意涌上,小小的呵欠也打个不停,皇帝一时也没注意到儿子的状态,只看温蘅垂眼不语,心中忐忑,还欲再说时,听温蘅轻道:“不必说了。”
她道:“晗儿要睡了。”
皇帝低头看去,见晗儿果真呵欠连天、双眸也已阖上了,压低声音轻道:“让嬷嬷们抱去照顾吧,你一天没有吃东西,该进膳了。”
温蘅自是舍不得晗儿离开,龙榻宽阔,她就将晗儿小心翼翼地抱放在身边,皇帝立从侍女手中接过婴儿的小锦被,动作轻柔地盖在晗儿身上,看温蘅轻握住晗儿的小手,忍不住一同套握住她和孩子的手,手心满满,心中爱意更满,好似这才是他的天下,笑望着温蘅轻道:“不去长乐宫,夫人仍同晗儿住在这里好不好?”
还未等温蘅回答,皇帝即已哑然失笑,“不该唤‘夫人’了。”
他深深柔望着身前的女子,轻声问道:“往后,朕唤夫人‘阿蘅’好不好?”
“……阿蘅~阿蘅~”
皇帝看温蘅不说话,自顾自地轻唤起来,每唤一声,面上笑意愈浓,声音也不自觉愈来愈响,惹得将要入睡的晗儿皱起眉头,又被温蘅抬眸轻瞪一眼时,方停了下来。
但声音虽是停下来了,面上的笑意,可没有消退半分,皇帝含笑静看温蘅轻拍着哄晗儿入睡,默默许久,冷不丁又唤了一声“阿蘅”,在身前女子如他所料,含怒抬首瞪来的一瞬间,突然逼前,像小孩子偷吃糖般,啄了下她的唇。
第179章 温香
自打温氏生下了皇兄的第一个孩子,母后高兴的不得了,成日里往建章宫跑,都有些冷落她这个亲生女儿了。
对于这种“冷落”,容华公主虽有些吃味,但心里并不难过,只因自玉鸣殿之事后,母后看她极严,她每日里缩在母后眼皮子底下,乖乖的,什么也不敢做,哪里都不敢去,都快憋死了,这下新出世的小侄子,分散了母后的注意力,母后没空成日盯着她了,她也终于能寻个机会,偷偷地溜出宫,去做她想一直想做的事了。
这日清晨,早有计划的容华公主,先是陪母后同往建章宫逗孩子,逗没一会儿,就嚷嚷昨夜没睡好、困的很,母后自是让她回飞鸾殿休息,容华公主估摸着母后能在建章宫内待一天,人出了建章宫,回了飞鸾殿,就飞快换上宫女行头,拿了出宫令牌,与心腹侍女一路垂着头走到东华门,一同借口宫务离宫。
早已备下的马车,一路行至清平街沈宅,侍女打起车帘,容华公主钻出车厢,站望着匾额上的“沈宅”二字,心中陡然生出一股雄赳赳气昂昂之感,感觉自己就像那话本中的当家主母,来捉惑她夫君的狐狸精来了,吩咐侍女拍开了沈宅大门,斗志昂扬地下了马车,直往内宅去。
沈宅书房之内,珠璎正对着一窗红枫秋景,提笔作画,听婵儿报说,门上来了几位衣饰相同的姑娘,瞧着有些来者不善,心中惊惑地放下画笔,透窗看去,见当中被拥簇着上前的那位年轻姑娘,看着有几分眼熟,边飞快思量着,边起身出门迎上前去,见那年轻姑娘睨眼看来的神气劲儿,更似在哪里见过,默想片刻,猛地醒觉过来,来的这位年轻女子,乃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妹妹——容华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