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计划好的节奏被打乱,没过多久他就直奔主题,其实今天在座受邀几人的想法,多多少少也都有点不谋而合,所以谈妥后就草草了事,准备带着她回家。
从隔间出来时,是整个夜晚黑暗到巅峰的时辰,湖中的水灯也最绚烂璀璨,一众光亮飘在水面上,或聚集或零散,仿若漫天星辰般散布。
粼粼波光是夜的妩媚,灯火的热络让人心神迷离,顾清栀矗在廊桥的中心,遥望由近到远循序愈盛的灯火,越发体会这世间的繁华,她双眼抽空焦距,将清晰的灯光变得模糊、串联,最终盈开变成大片的光晕,斑斑点点在拂动的水面上。
那些水灯还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比星更亮,比月更浓,不安分的嵌在漆黑的水面,时有反光的映现,将一份光芒拆开成两股炙热,铺天盖地涌来,像是满满的烫在她心上。
想哭……
她下意识产生那种念头,不知道是长久以来的压抑,还是自我拉扯,在此刻都归于对人生感悟的涌动。
宁萧瑟原本站在她身后,觉得她愣愣的有点不对劲儿,便踏出一小步到身侧,转过头竟看到她明媚的鹿眼中含着一大颗泪,使眼眸比以往更亮,更动人。
她看着水面,似有若无的用牙齿咬着下唇内侧,在寂静的夜里听到她细微甚至轻不可闻的哽咽。
他将长款外套的两侧敞开,把对于他来说小小的一只放到自己怀里,紧紧的拥抱。
顾清栀曝在空气中的皮肤很凉,他猜想是冷了,纵然是夏天,可在深夜里又被水包围着,她穿的单薄,冷是自然的,于是将外套合拢,这一宽大的衣服包裹着两个人,紧了点,但也刚刚好。
宁萧瑟听到她扎在自己衬衫上哭泣,支支吾吾含糊不清的念:“怎么办,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宁萧瑟。”
她呜呜呜哭得愈来愈凶,吸鼻子的声音开始变浓:“你看今晚的月亮,那么美,池子里的水灯也好看,这一切怎么可以这么美好……”
她知道,也感受得到,从彼此初遇,点点滴滴,一个人要怎样做,才能感动的另一个人奋不顾身?
“今天我真的真的很高兴,也恍然,原来活在世上的方式千千万万,其中有这么多可以浓墨重彩,感谢命运的眷顾,能让我遇到你。”
遇到了他,是她自认为的三生有幸,但同样也是场最痛彻心扉的浩劫。
她双臂不自主的圈上某人的腰肢,不算太粗,触起来有肌肉的轮廓,让人油生安稳感,她唇齿轻启,埋着头自语:“对不起,如果有天你知道了我的所作所为,可以不要讨厌我吗?”
他默叹,用一只手搂着她,另只手攀上她头顶,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掌扣在脑后,缓缓闭上眼听她的心跳。
“碎冰冰,你……可不可以不要恨我?”
在两个人共处一室后,互掐的更厉害,她最近倒很少叫自己给他的取得小外号了,今天不知怎么飘出来,还合着淡淡的鼻音,在那一刹宁萧瑟突然恍惚了,就连他,鼻腔也开始泛酸。
此时,天边斜挂的一弯月刚盖好云做得棉被准备入眠,听到这一顿闹腾,不禁也饶有兴致的掀开被子露出容颜,呲着牙八卦起人间烟火。
灯火迷惑了皎月,也让它认为那是满池星辉,于是格外宽容的抖了抖身侧云雾,将月光洒下来。
宁萧瑟眼眸依旧轻缓的闭着,他又怎会不懂话中缘故?一个惜命又理智的人,谨慎到连苍蝇近身都要查它祖上三代,若说有人这样走进他生命,他半点都不了解,可能吗?
但一切都了解,却依然选择奋不顾身。因为这些事虽发生得他追悔莫及,可后悔是一码事,无法自拔又是另一码事。
湖水轻晃,在这之中他薄唇轻启,那短促美好的几个音,近乎许出了一世的苦难,原本他不必经历的,但由爱衍生,明知要度过七层炼狱,却也在所不辞,他清晰的声音落入她耳:“如果恨的来源是你对我的伤害,那你一定要用一辈子的爱来偿还。”
顾清栀怔怔抬起头,她方才的语无伦次莫不是被听懂了?
那怎么可能?她心底明明有很多话,却说不出,还要借着旁不相干的琐碎来借题发挥,那一刻真的很崩溃,后来憋着的话随口不择言而出,不管说的到底是什么,反正发泄出来,心里痛快多了。
他拍拍顾清栀的头,极轻极轻,在衣襟之下紧贴的两具身躯温热的甚至开始发烫。
她是很爱出汗的那种体质,没过一会手心里全是汗,而宁萧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始终是低气压低体温,有时明明是夏天,可他浑身却是冰凉的,皮肤又不像普通男士那样,有着古铜色或是小麦色的健康肌肤,他皮肤很白,有些女生的皮肤和他相比都显得糙汉子。也不知道他怎么生的又白又嫩,有次顾清栀玩笑说他适合走小白脸路线,不适合当什么精英,他还默默怄了很久……
后来,从湖庭回到家,走到门口放下钥匙才看到摆放很整齐的小鞋子。
由于周六那天情况特殊,宁萧瑟把宁小奥交给顾承允后自己去分公司处理事情,准备等一切结束再接上他一起回家。谁想到中途猝不及防发生了绑架威胁事件,害得他来不及考虑就忙不迭的跑回榆城。
哪知这整件事自始至终就是个圈套,安若素叫他过去,只是想和她们北分支的那群人一起撺掇宁萧瑟和其他家族发生争执,从而扩大势力。
宁萧瑟很反感被人设计,更加讨厌现在的安若素,刚要离开,却被她撒酒疯似得拽住脱不了身。
好巧不巧,这一幕被顾清栀看见,立刻翻脸,后来又搞出了飞车党抢包的幺蛾子,整天过得是担惊受怕又无可奈何,所以也就没来得及去接宁小奥。
但把小孩子放在顾承允和姜弦那里,他总归还是放心的,怕晚上去接孩子回来反倒折腾他休息不好,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差人去槐城接宁小奥回来。
宁萧瑟本是很愧疚的,正想着好好和他沟通沟通,解释一下爸爸并不是故意失约的,可却没想到宁小奥在顾承允那里还没玩够,心心念念要回去,反倒撅着小嘴对爸爸接他回来表示不满意……
顾清栀看到鞋子知道是宁小奥回来了,只是一天不见而已,她却感觉像是过了许久,就想赶紧亲亲他抱抱他。
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最后才在他自己的房间找到了。
他已经乖乖的睡下了,盖着小鸭子的薄被,长长的睫毛垂着,水嘭嘭的脸蛋似乎能掐出水。
她和身后刚刚走过来的宁萧瑟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宁小奥,还是决定不吵小家伙睡觉了,轻轻把门掩上,跟在宁萧瑟身后。
他周身弥漫的尽是疲惫,想着洗个热水澡之后也去休息,结果顾清栀失神的跟在他后面,把一切离谱的都做的理所应当。
宁萧瑟脱鞋她就脱鞋,他准备洗澡她就也站过去理直气壮的要洗澡,倒是把一向淡定的他给惊着了,连忙走出去,到楼上的卫生间洗完。
出来时她正在沙发上擦头发,见到他就又跟在他身后,直到他钻进被窝,她也钻进被窝,一系列连贯而顺畅,甚至在宁萧瑟躺在床上时,转过头咫尺间就是飘着沐浴露香味的她,又转回头,望天花板,大脑却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事实。
一夜在睡眠中显得短暂,可对于宁萧瑟来说却是极为漫长的,他侧躺着,将右手臂弯曲压在头下方,垂眸,满脸慈父相的注视着她,无论她是侧身、仰卧、还是艺术体操一样各种不老实的睡姿,都被满满盛在瞳仁中。
第二天一早,顾清栀带睁不睁的迷蒙着双眼,隐隐约约从模糊的事物中分辨出一具轮廓,本想睁开的眼反倒紧闭上了,凶猛的扑上去搂住他,脑袋扎进去就是一顿蹭,还瘫在他怀里伸过头去,尖尖的小虎牙抵在他颈窝的皮肤上。
宁萧瑟不恼,也不急于拨开她,只稳稳的接住,然后享受着相似泡影般的甜蜜。
这时门却被敲响了,随着敲门声,自门缝里钻进来团白嫩的小汤圆,穿着黑白大斑块的奶牛睡衣,元气满满的爬上床,发现盖着被子的身段有点粗,还纳闷:“爸爸,一天不见你咋这么胖啦?”
“呀。”他看出了端倪,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在柔软的大床之上忿忿的跳,弹起来很高:“大家一起睡觉居然没有带我!好坏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