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停了,他们打开车门,鱼贯而下。
站在自家家门的门口,乐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门上简单贴着个倒福,没有春联,菖蒲和艾草的草束挂在门边,已经脱水风干。
楼梯间有点儿小,门边的墙上贴着水电结算的付费单。
好像昨天他还是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按照生活的步伐上学下学,如今却带着不同的身份。
于斐在他身后紧张地吸了口气,于他而言,乐时的家庭是严格的管束,不近人情的争执,等待着他们的,不知道是怎样一场疾风骤雨。
门开了,开门的是乐时的母亲,她穿花格子的衬衣,一条宽松的阔腿裤,身上挂着围裙,她的身量很瘦,皮肤雪白。
视线在乐时、于斐以及他们身后的工作人员身上游移一阵,女人躬腰从玄关的鞋柜里捡出几双拖鞋来,淡淡说:“请进。”
她静冷的神态和语气,简直和乐时一模一样。乐时无声地点点头,去帮母亲的忙。
室内洋溢着一股清淡温暖的肉香,极其普通的小家庭,窗明几净,电视机和沙发被蕾丝边的布罩遮着,茶几上摆着一篮苹果。
餐桌上摆着一个面团,大碗里装荠菜猪肉的馅料,几个剂子分在桌上,看样子是要包饺子。
母子之间没什么话可说,于斐叫过阿姨好,对方的眼神看得他有点儿心虚,她点点头,把录制节目的摄像和监督让了进来,先叫乐时和于斐去房间里放东西。
于斐没进过乐时的家,更没去过他的房间,见摄像没有跟过来,饶有兴趣在拍桌子上的饺子,他偷偷勾住乐时的手指,乐时看他一眼,把他带进自己的卧室里。
非常普通的一间房,不大的床铺,深夏的暑热还没褪干净,床上铺着竹席和毛巾被,床尾摆着电风扇。靠近窗户的书桌边有一架钢琴,也用配套的蕾丝布遮住,琴板上搁着考级的练习书。
钢琴后边贴着海报,已经发黄。字体夸张地写着“呐喊”两个字,是当年李想对着黑海举起拳头的经典画面。
书桌上有乐时高中时候的课本,于斐走过去翻了两页,噗嗤一声笑了,眼睛弯弯地说:“你也在课本上画画。”
画的是一个跳舞的小人儿,翘着脚尖,扶着帽子,笔记写得放飞自我,潦草得几乎看不清楚意思。
乐时顿了一阵,慢慢说:“书都还留着啊。”
房间的摆设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仍然是他离开那年的样子。
连墙壁上的日历,都还写着板板正正的高考倒计时,时间几乎已经在这里停滞了。
乐时来到于斐身边,看着翻动的课本,时不时流露出怀念的笑容,书立上还摆着他的高考模拟卷,做过的卷子看得于斐一阵阵倒抽凉气。
乐时忍不住说:“我要是不被你拽走,现在大概已经变成一本正经的男大学生了。”
于斐也笑,把那份三十八套的卷子翻到了最后,忽然哎呀一叫,他看到最后一张卷子没写完,压轴题的空白区域里写着细细小小的几行字。
乐时看了个开头,立刻伸手要抢,于斐也任着他拿过去,抱着臂,笑眼盈盈:“你写的是什么?”
乐时愣住了,那本卷子攥在手里,贴在心口,心腔砰通地跳,他像被发现了最隐秘的旧事,错开眼不去看于斐。
于斐没放过他的意思,一步两步把他向角落的衣柜逼,明晃晃的阳光铺在乐时身上,乐时沉默地注视着于斐的眼睛,阳光在那双眼里烧成了明亮灼人的烈火。
仿佛要避开注视带来的高温,乐时逃避地侧过脸,下颔却一下子被强硬握住,乐时皱着眉反抗,于斐一下按住他的手腕,扯到面侧,在衣柜门上压紧。他的虎口辖在乐时柔软的脖颈上,好像咬定猎物要害的狼。目光是玩味的探究,带着富有侵略性的逼迫。
乐时也并不服软,紧绷着脸,仰着脖子,旗鼓相当地冷视着他。
于斐开口问他,嗓音低沉沙哑:“……是什么?”
乐时的喉结动了一下,呼吸被烫得有些艰难,没等于斐再近,,没被抓住的手将试卷集一卷,往于斐的小腹不轻不重一捅,于斐下意识后退,三十八套理综卷子的威力不俗,实打实地一挥,“啪”一声清脆响亮,卷子敲在了于斐额头正心。于斐捂着脑袋啊哟叫了声,松了手。
“什么都不是。”乐时补上一句,局促不安地摸着下颔,那儿还在发烫。
他把于斐赶出房间,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旧的陈设——旧的时光,好像正静静倚靠在书桌边,正向他慢慢招手似的。他不由自主地觉得一阵愧疚,眼底又微微酸热起来。
乐时的父亲并不在家,据闻是出差开会去了。
乐时坐在餐厅包饺子,他和母亲之间不冷不热,反倒是于斐和女人客气地热络起来了,站在水槽边择菜切肉,时不时会聊聊天。
乐时忍不住去看母亲,看她干净利落的动作,长头发束成一股,随着动作马鬃一样地摇摆。
烟火气随着菜肉入油的声音升腾、扩散,母亲合上锅盖,葱姜的香气转而被含着香料的肉味掩盖,带着一丝甜味,是每一家都会做的红烧肉。
她走到餐桌前,看着桌上摆着的饺子,和躺在乐时手心里的面皮,终于轻声叹了口气,抽了张餐巾纸,擦乐时脸颊沾到的面粉,乐时被擦得眼睛直眯,却乖巧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她于是坐在乐时身边,一言不发地擀面。
在厨房里看火的于斐,遥遥望了他俩一眼。
别扭的孩子,沉柔的大人。
白面的剂子擀完,女人自然而然地上手包饺子,捏精致的褶子,白生生的漂亮饺子,和乐时包的歪扭稚拙的靠在一起,显示出鲜明的可爱。
过了会儿,她离开餐厅,回头来照顾锅里的肉菜。
“小于。”她忽然说,于斐答应一声,关掉了水槽的流动水,静静听着乐时母亲说话。
女人局促地捏了捏鼻头,紧张的习惯和乐时一模一样,她略显尴尬地咳嗽一声,压低声音,轻轻地问:“小时他在那边,是不是不吃饭?”
“他胃口挺好的,阿姨。”于斐回答,“您别担心。”
“那他过得开不开心?我前几天刚看到,有个艺人在家里自杀,说是压力很大。”话匣子打开,她的话多了些,絮叨了些,“没敢告诉他爸爸。这次录制也瞒着人,我就是想小时了,想见见他。”
她将锅里的葱结和姜片挑出来,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掩盖似的摆摆手,“不说了,你刚刚说是小时的练习生朋友,我是记得他以前有几个朋友,也是能闹腾,晚上下大雨,在楼底唱歌,吓死人的。”
于斐不太自然地转过眼,专心对付面前的上海青,小声回答:“哦,是挺吓人的,深夜扰民,应该报警。”
“他那个新的舞台,也是疯了的呀,”乐时的母亲突然笑了,明明说着责备的话,却看得见清秀脸上的深深笑痕,将眼角的皱纹都皱蹙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多小妹妹喜欢?挂项链戴戒指的,看上去挺凶,歌也不知道唱什么。”
于斐饶有兴趣地看着乐时的母亲,心中的成见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了,他轻声问:“您觉得乐乐在跳舞的时候帅吗?”
女人吃力地搬起不粘锅,于斐过去帮了把手。
不多时,盘里盛满了糖色欲滴的红烧肉,她细细喘出一口气,眯眼笑着说:“行了。不管怎样,他都是我儿子呀,不管在哪里,他当然是最好看的。不过——”
她顿了顿话,小小声对于斐说:“能不能别让他这么穿衣服戴帽子,看着没精神,像你这样穿多好。让他的经纪人好好管一管。上回我搁那偷偷看节目呢,他爸爸看到了,差点把机顶盒砸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标题来自毛不易的同名歌_(:зゝ∠)_谢谢观阅!
第98章 离开地球表面
在乐时家的晚饭吃得朴素简单,四菜一汤,为了照顾工作人员,量做得很大。主食吃的是饺子,得浮浮沉沉煮好几批,总归有些特殊的意义和纪念在。
三个人包饺子的形状都不一样,于斐是简单的元宝状,乐时家里的包法带褶子,包好了看着秀气漂亮,当然排除乐时本人做的奇形怪状,煮到一半于斐就发觉露馅,哭笑不得地给他的小猫盛了一碗饺子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