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下场,还真是凄惨!
可这一切,都来不及再反复叮嘱了。
过往的一切印成画卷,被飞鸟衔住一角,哗啦啦地在眼前展开。时光飞过,过眼云烟,弥留之际却看得那般真切。
敖丙淡然一笑。
生前纷扰忙朝客,弥留方知坐忘机。送黄鹂,迎白鹭,红尘薄世,几度轮回?天不知,地不晓,只道浮游曾来过。
大结局
“敖——丙——”
声音这般熟悉…
他不是被太乙老道困住了吗?
“你给老子滚——出——来——”
就是哪吒!
密密麻麻的雷网被徒手撕开一个口子,带着焦味的热风劈头盖脸地灌了进来,黑烟散去些许,眼前重现光明。
“哪…”
还未说完,敖丙的肩头已被拿住,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哪吒从漩涡里拉了出来。
见两人要逃,电尾又是一甩,直冲敖丙天灵盖而去。哪吒一个翻身,护住敖丙遁走,但仍躲闪不及,敖丙的后脊被打中,顿时意识模糊。
恍惚间,敖丙看到了哪吒担心焦急的面容,可这一切却又不真切,怎的左边有一个哪吒,右边还有一个哪吒。
这怕不是梦吧?
“丙儿!”哪吒用力摇了摇怀里的人,“快醒醒!”
敖丙定了定神,发现抱着自己的是哪吒,但又不是哪吒。这哪吒生了三头六臂,好生奇怪。
“你是谁?”敖丙问。
哪吒失笑又无奈:“你夫君!”
敖丙淡淡一笑。
是他了。
原来太乙真人为了困住哪吒,用混天绫和乾坤圈将哪吒的四肢十指牢牢捆住。哪吒焦急万分,竟在原身上又生出了双头四臂。这份挂心敖丙的心思可见一斑。
敖丙道:“你真是让人不省心。”
哪吒挑眉:“彼此彼此。”
突然,天劫化出千万条触手,从四面八方攻来。
哪吒只能放开敖丙急急躲避。敖丙则变出双锤,一个鹞鹰翻身躲过攻击,接着立刻又向雷眼攻去。
哪吒手执混天绫和乾坤圈前去帮衬,但天劫可千变万化,有万千□□。天劫没有伤害哪吒的意思,只是将他隔离在外,全心全意对付敖丙,一副取其性命的架势。
哪吒马上意识到这是符咒作怪,可他来前将全身搜遍,除了敖丙给他的海螺,他身上没有一件外物。
难不成,符咒写到了衣服上?
不对!符咒应该是画在一张特殊符纸上,否则毫无效力。
哪吒一边应付天劫,一边苦思冥想,身前破绽大露,触手立刻如软鞭冲他腰腹甩去。哪吒腰上别着敖丙送的海螺,怕伤了分毫,赶忙用手去挡。
到底是血肉之躯,一击下去,立刻皮开肉绽,伤口从手背延伸到小臂。
但这一击却让哪吒如梦初醒——
再看向敖丙时,双目猩红。
敖丙,算你狠!
哪吒死死地握着海螺,血水顺着指尖而下,在纯白的海螺上留下了刺目的猩红。
他竟然把符咒藏进了海螺里。
哪吒推测,在商王宫时,敖丙应该偷偷找过太乙真人要了符咒,或者他是趁那醉酒老头不清醒时直接偷来的。后来敖丙把海螺留下,并不是为了两人相互联络,那时敖丙已经意识到两人不应再有联系——敖丙是为了把符咒给他。
之后哪吒再去找他,实属偶然。
原本敖丙打算就这么静静地、一个人去死,而哪吒则会活下来,甚至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其中的机妙,只当天随人愿,幸甚至哉。
丙儿…
脑海里是敖丙几日前的叮嘱——
“整个东海,就找到那一个海螺,珍贵非常,你可不能损毁一丝一毫!”
而他的回答是——
好生珍藏。
好生珍藏…
好生珍藏!
哪吒在心里默念着这四个字,握着海螺的手指暗暗使力,只听咔嚓一声清脆响声,海螺被捏碎成四半,碎片之中赫然躺着一卷黄纸。
哪吒默念咒语,符咒立刻化成黑烟,紧接着,天劫陡然转向哪吒。
敖丙马上觉察出异状,扭头看向哪吒,发现他手握着碎片,心下了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倒不知道是苦是甜了。
有了三头六臂相助,哪吒与天劫相战竟没落了下风,甚至趁其不备,用乾坤圈勒住雷眼,让其无法汲取天地灵力。
这时,太乙真人从战局中脱身,加入二人,一起与天劫斗法。
哪吒好似豁出命一样,直往凶险之处硬闯,哪怕身上伤痕密布,也不以为意。
敖丙知道,他这是故意寻死。
无论是灵珠还是魔丸,天劫必得劈死一人才行。哪吒着急寻死,是不想再生其他变数,伤了敖丙。
二人心息想通,一人执意寻死,一人执意相救。每当哪吒要遭遇凶险,他便挺身相护。只有太乙真人一心与天劫相战,未生二心。
受另外两人的干扰和拖累,天劫久攻不下,愈加躁动。当哪吒和敖丙从左右两侧夹攻之时,电尾横扫,两人都被带倒在地,看来天劫已不管是否伤及其他,只想除去魔丸。
没了其他顾忌,天劫下手愈发狠厉,三人不是对手,节节败退。
三人被迫聚在一起,天劫也收起化身,蓄满力量,准备着最后一击。
眼来着天劫慢慢涨大,雷光愈发刺眼,敖丙的双锤化成方天画戟,伺机而动。
忽然,手被按住,敖丙侧头,见哪吒冲他摇了摇头。
“丙儿,我的命,我来扛。”哪吒道,“成吗?”
敖丙眼神恍惚,似是瞄了一旁太乙真人一眼。拗不过哪吒,敖丙紧抓方天画戟的左手慢慢泄了力。
哪吒微微一笑:“这才乖。”说着,目光转到天劫身上,看样子心意已决。
敖丙仍是不忍,左手勾住哪吒的肩膀,身子向哪吒肩膀靠去,渴求着最后一丝温存。
哪吒心中既苦又甜,两人分别在即,他只求片刻的放纵。哪吒门户大敞,伸手去揽敖丙的腰身。
忽的,眼前冷光闪现,敖丙手腕轻挑,方天画戟尖利的枪头突然冲哪吒的面门刺去。
哪吒猝不及防,向后急急退了两步,但仍未躲过,两侧锋利的刀刃仍是划中哪吒的眼下,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正当哪吒愕然瞠目之时,敖丙只身往天劫中心飞去,天劫也准确地自顶而下,击中敖丙。
顿时,雷光四射,轰鸣阵阵。身处其中,不分上下天地,黑白日夜。世间一切都仿佛被轻而易举地清除,时光回到了最初的零点。
敖——丙——
这两个字卡在喉间,每笔每画都是一柄尖刀,扎得哪吒千疮百孔。
他直直地扑倒在地,好似在沙漠行走多日,眼见绿洲就在几步之外,却毫无力气的旅人。
他看到了希望,却到不了彼岸。
他这样倒下了,背后贴着一张黄色符纸,迎风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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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梦似真,如露如电。
哪吒努力地辨识着四周,发现自己竟回到了碧蘅山,这是他和敖丙初遇的地方。
木头做的床榻犹在,只不过躺在上面的人却形单影只。
曾以为大海无垠,却不及千里传音的左旋海螺。
曾以为山坚地阔,却不及那老头上下嘴皮一碰的天劫咒。
曾以为时间会很长…
也许是年轻少年太过自傲,以为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
又或许人的生命可以无限拉长,可人与人的缘分却是个定数,过一天,少一天,少一天,又过一天。
哪吒惨然,如果时光倒转,第一面时,他就会告诉敖丙:丙儿,小爷我很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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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中,哪吒不停地叫着敖丙的名字,手里攥着海螺碎片,不肯松手。
“道长!”殷夫人焦急地望着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叹了口气,看了眼李靖。
李靖肩膀颤抖,犹豫了一会儿,背过身去。
太乙真人把哪吒的手硬生生掰开,拿走海螺碎片,接着从怀里掏出七色宝莲放在哪吒手里。
哪吒似乎受到了感应,呼唤敖丙的声音慢慢轻了下去,最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碧蘅山,粗树旁,床榻微动。
侧头,一张清隽的俊脸近在眼前。
晨光里,那人的眼睛如浮光跃动的海波,动人非常。
哪吒不敢置信地用手指轻碰那人的脸颊:“丙儿?”
敖丙向旁边一躲,微微蹙眉:“别想躲懒,该起床练功了!”说着,敖丙翻身下床,往密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