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双目圆睁,急了,“不用不用,我休息够了,不算疲劳驾驶。”
裴瑜懒得跟他废话,自顾自坐进驾驶位。因为腿长,还得重新调位子,“还不走呐?”
周永木着脑袋,傻愣愣上了车,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完了,这到底谁是老板谁是司机啊!
裴瑜倒是自在,他从十几岁就会开车,也经常自个儿开,最近一年生意忙起来,需要半路上看文件什么的,才不得不聘一名司机。
俩人一句无话,在山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丹参市。虽说导航已经显示是市区南三环,可周围人烟荒芜,只有农用货车偶尔经过,上头装满细细的紫红色的甘蔗,码得整整齐齐,仿佛连空气都是甜的。
她喜欢吃甘蔗。
他一直想不通,那么娇滴滴一女孩,从小也算好吃好喝的长大,怎么会喜欢吃那种又干又硬的东西,嚼得太阳穴生疼,腮帮子发酸。他见过白阿姨会帮她把甘蔗劈成小块,每一块都正好够她一口……
“砰!”虽然及时反应过来刹车,可距离不够,依然是撞上去了。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安静,他觉着头脑昏昏,仿佛置身于真空。
“裴总?裴总,没事吧?”周永在后面呼叫。
裴瑜愣了愣,“没事,你怎么样?”
周永长长的舒口气,“吓死我了,裴总让我来吧,我驾龄……”话未说完,车门就被人使劲狂拽。
裴瑜没开,只是摇下车窗。
外头是四五个男人,虎背熊腰,寒冬腊月穿着短袖,面色黝黑,典型的丹参一带越国人长相。
“尼特嚒给十造市……”
俩人都听不懂,一脸懵逼。
周永用普通话道:“你好,是我们不对,报保险吧。”
外头几人对视一眼,露出看肥羊的表情,用别扭的普通话道:“没保险,赔钱,不赔别想走出丹参。”又有另外几个男人围上来。
周永只想息事宁人,“行,那你说赔多少?”
外头的人弯着腰,冲他比了个“八”。
周永看了看他们破破烂烂的面包车,要在省城扔路上都不会有人捡,笑道:“大哥,你这样的车八千都够买两辆了。”
外头的人凶神恶煞,围着他们锃亮的小轿车打转,眼里是溢出来的贪婪。
裴瑜知道这是遇上碰瓷的了。
以前,父亲跟他讲过自己年轻时候帮货运公司跑长途,经常会在村子里遇到提着死鸡死狗找茬的村民,一只鸡一条狗张口就要几百块。那可是九十年代的几百块啊,父亲一开始也害怕,求爷爷告奶奶都快跪下了,赔了两百块,那趟三天四夜的长途算白跑了,回家母亲跟他大吵一架。
“废物!”
这是母亲戳着父亲额头骂的话,他一辈子不会也不会忘。
他不是父亲。
裴瑜手背上青筋直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报警。”
“啊?!裴总?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出来谈生意,和气生……”看着老板铁青的脸色,他说不下去了,迅速掏出手机,在拨打号码之前,再次劝道:“裴总,要不还是算了?不差这点钱,就当打发小鬼了。”
裴瑜冷哼一声。
警察来得很快,围车的人终于不再嚣张,主谋见势不妙早跑了,只剩几个小喽啰被带回去。
周永怕事儿,无数次想给他表哥的老丈人家打电话都被裴瑜拦下来。进到派出所,让登记一下信息,周永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跑腿的,不能什么事都让老板打头阵。
天冷,工作人员给了他们一人一杯开水。
裴瑜端着纸杯,坐在门口的不锈钢凳子上。今儿出事全赖他,开车出神他也是第一次。
那丫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想他。
下一秒苦笑,嗯,肯定是没时间想的。她的案子就是她的命,现在正忙着给黄主任申冤吧?临出门前,他跟公司交代过,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一定全力以赴。
娇娇嫩嫩一女孩,正义感怎么那么强?什么事都要死磕到底,死磕到令身为男人的他汗颜。
“警察同志我是冤枉的!你们放了我好不好?我家里还有急事儿。”
这嗓音低沉,分明是个男人,可他……
“去去去,这事儿法律说了算,不是我说的算。”警察同志也是个小年轻,看了看那一身齐.臀小短裙渔网黑丝.袜,仿佛不忍直视。
“不行,你们要让我回去,一定要回去,不然……”话未说完,一起被带来的男人不干了,大声嚷嚷:“不能放你走,你是卖.淫!警察你们怎么扫.黄.打.非的?”
裴瑜眼神一闪,看向“卖.淫的女人”,浮夸的假发,浮夸的妆容……胸前却一马平川,就算不开口,也知道他不是真的女人。
果然,“女人”不乐意了,回呛道:“我呸!说好的五十块,完事儿只给三十,你他妈玩不起就别出来玩!”
男人面红耳赤,“是五十,可你他妈跟条死鱼似的,没劲儿,三十都不值。”
“我可去你妈的,白玩了老子,五十块都不给我!”
俩人撕扯在一处,围观群众当场石化——谁也没想到抓卖.淫嫖.娼居然抓到俩!男!人!
货真价实的大男人!
只不过卖方貌似身体弱,三两下就被买房制服,挨了两拳,发出杀猪似的嚎叫。
抓人的同志终于反应过来将他们分开,大声呵斥道:“闹什么闹?你俩可是当场抓获的,拘留半个月再说。”
“买方”赶紧给家里人打电话,交罚款,看能不能少拘几天。
“卖方”却比他还着急,腰杆直挺挺的,干跺脚:“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打死也不行!”
裴瑜挑眉,没看出来,这假女人比陶凌还泼。
第71章
可在法律面前,撒泼没用。
“安静!再闹信不信关一个月?你们这是公然卖.淫嫖.娼,扰乱社会秩序,伤风败俗懂不懂?”
“还有你,给谁打电话呢?同意你打了吗?”
“买方”赶紧乖乖挂断电话,“不是,同志,给我老婆打,让她别跟家里人说。老人血压高,吃着药,儿子也要上小学了,要让同学知道……”
警察虽有两分动容,但还是粗声反问:“这时候知道要脸,要干嘛去了?”
其他围观群众“噗嗤”一声全乐了,嫖.娼的多见,男人嫖男人的却少见。大家有意无意看向他的下.半.身,眼神里满是戏谑。
这个点儿还在派出所的都是老油条,有几人还吹起口哨:“大兄弟,光线不好看走眼了吧?”
“这大‘妹子’在哪儿上班呢?改天我也试试去?”
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样的新闻不少。男人嫖.错娼,错把儿郎当女人,大多数都是没进行到最后一步就发现,及时抽身。像他们这样,完事儿才知道是同性的……嗯,裴瑜觉着辣眼睛,转开了视线。
谁知“卖方”却不肯罢休,“都他妈胡说什么呢,这变态明知道我是男人!指明就是要找男的!老子没骗他!白玩了老子只给三十块钱,说好的五十块……这么冷的天我容易吗我?”
“哟,白嫖啊兄弟?!”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众人又是哄堂大笑。看“买方”的眼神里多了丝不屑,这年代同性恋可不受主流人群欢迎,更何况都是些混子,心里怎么想,脸上就怎么表现。
“买方”脸红成了猴子屁股,乖乖登记信息去了。只怪自己倒霉,遇上个较真的,脸皮又厚,为了二十块钱也能闹进派出所,早知道说多少就多少,干嘛贪这一包烟的便宜。
“卖方”却未见好就收,继续原地撒泼:“不行,你们不能拘留我,打死也不能!”
小年轻同志被他惹急了,大声呵斥:“站好了!法律说关你几天就是几天,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吗?你一大男人干这事还有理了?”
他却不为所动,脸不红心不跳,继续闹着要出去,一口咬定绝对不能在派出所过夜。
小同志将他推搡进门,本来力道也不大,谁知却让他一个踉跄扑地……他那腰杆,就跟木头似的,不会弯,不会活动。
裴瑜看不过意,趁着小同志出去找人的间隙,问他:“你怎么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男人只会一个劲摇头,“我要回家,我一定要回家。”眼泪没掉,眼圈却红了,也不知是光线太温暖还是怎么着,裴瑜觉着他那浮夸的妆容突然顺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