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温柔地帮她整理乱糟糟的头发,眉目不惊地笑道:“是吗?等你学会写字,我便教你画画可好?”
“好啊。”
从一进城,苏辞就察觉了此处守备颇严了些,以北燕帝的性格,没见到她的尸体,怎么会相信她死了。
趁这空档,许问清将木大夫拉到一边,指了指苏辞,低声问道:“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木大夫倒是混不在意,“我的病人。”
“你是不是缺心眼啊,就没问过她姓甚名谁,从哪儿来的吗?”
木大夫理所当然道:“我救你的时候,也一字都没问过。”
“……”
“是世上顶好的人。”
“什么?”
“她是我见过目光最干净的人,是个极好的人。”
许问清一脸吃味,道:“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用眼睛看出来的。”
这下子醋味更浓了,“我呢?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傻人。”
“……”
木大夫这两日嘴上功夫见长啊!
苏辞抱着丫头缓步走来,“两位换个时辰再打情骂俏,丫头饿了,我们吃些东西再回去吧。”
原本木大夫的意思是随便找家小店吃点就好,苏辞也是赞同的,可许问清偏不,认准了边城最好的酒楼――风月居,还怂恿丫头,小孩子难免贪吃,自然也跟着一起闹腾。
说起这遍布北燕大小城池的风月居,长公主死后,就转到扶苏家名下,均是扶苏家的产业,从风月场所悉数改为了清一色的纯正酒楼,虽说不再像以前那般日进斗金,但也是财源广进。
扶苏澈这丞相之位怕是坐得舒服不了,有权也就罢了,你再有银子,那下一步是不是就可以招募军队了,这让北燕帝夜里怎么安寝?
终归一句“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唉唉唉,要饭的滚远点,看见这招牌了吗?风月居,不是你们这些穷酸货吃得起的。”
许问清还没踏入风月居的门,就被势利眼的店小二拦住。
几人衣着确实简朴了些,尤其是木大夫和苏辞两人脸上都涂了易容的黑粉,和刚从煤矿里出来的一样,但架不住旁人狗眼看人低。
“快滚,别脏了我们酒楼的门,看见你们就晦气……”
木大夫匆忙上前拦住准备发火的许问清,谁知一个不注意,踩在了风月居门前铺的金丝软垫上,那店小二瞬间就炸毛了。
“谁让你的脏脚踩上来的?”
说着,猛推了木大夫一把,害得他差点踉跄倒地,被身后的苏辞扶住。
许问清目光一寒,冷笑了一下,抬脚就把店小二踹飞,撸起袖子就是一顿暴揍。
酒楼里的伙计出来帮忙,哪里是许问清的对手?
刚站稳的木大夫忙着上前劝架,虽然没有什么效果,苏辞则抱着丫头站在一旁看戏。
丫头担忧地眨着大眼睛,“姐姐,不用劝架吗?”
苏辞点了点她的额头,温和道:“这世上的人可以狗眼看人低,但若欺负到你头上、欺负你在意的人,便无需再忍。”
“那要怎么办?”
“揍回去。”
丫头一副受教的样子,“嗯,我知道了。”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整个酒楼的伙计皆被许问清一顿暴揍,连掌柜都出来赔礼道歉,将几人恭敬地请到了雅间。
苏辞:“我可没银子,一会儿你付钱。”
许问清:“怎么会?你刚才典当的银子呢?”
“都在这儿,二百两。”
风月居一顿饭二百两能拿得下来吗?
“那么一大颗夜明珠价值连城啊,才换了二百两?”
“是砸碎的。”
“就算碎了,你都不讲讲价吗?”
“我让车夫去典当的。”
“……”
许问清生无可恋地瘫在椅子上,这人一定是故意的,败家子,纯种的败家子。
不过先吃再说,银子什么的往后排。
接过菜刚上到一半,掌柜就匆忙上来,慌张得满头大汗,大抵是被许问清揍怕了,依旧毕恭毕敬道:“几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小店被人包场了,现在所有人都必须立马离开,小店愿意赔双倍的饭钱。”
看来是有大人物到了。
许问清一脸怀疑,准备出门一探究竟,刚出开门看了一眼,啪的一声就关上了,脸瞬间煞白。
木大夫见她神色有异,皱眉道:“怎么了?”
苏辞只望了一眼,心中已了然,淡淡开口,“从窗户走。”
许问清二话不说,当即从二楼窗户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风月居的两辆华贵的马车缓缓停下。
落云、听雨均身着黑衣劲装,立在第一辆马车旁,禀报道:“主上,整间酒楼已经包下来了,正在清理闲杂人等,还请稍等片刻。”
马车中的一袭白衣温雅如仙人,目光却冷如腊月飞雪,放下手中的信函,冷淡道:“不必了,我也饿了,先上去吃些东西。”
一身金丝云鹤服的小童从后面的马车里蹦�Q出来,顽皮道:“我以为大将军失踪后,先生是打算修道成仙,原来还知道饿啊。”
落云、听雨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自从大将军坠崖后,也就只有小童少主敢和主上开玩笑。
楼上,苏辞拿了掌柜赔的双倍饭钱,便心满意足地与木大夫、丫头一起往楼下走,片刻的功夫,风月居中站满了黑衣劲装的侍卫,服饰和许问清衣着相似。
一名领头的侍卫路过时,神色凝重地吩咐众人。
“有人在风月居附近看见了右护法,快去追,格杀勿论。”
“是。”
木大夫闻之,脚步一顿,整个人慌乱得像是丢了魂。
苏辞将怀中的丫头放了下来,“我去帮她,你们从前门走,城外会合。”
说完,转身朝后门的方向走去。
木大夫刚想拦她,却被哄客的掌柜拉住,“客官,你怎么还没走啊?快点,一会儿那位客人就来了,你得罪不起。”
“不行,我有位朋友……”
“哎呦,命重要,还是朋友重要?赶紧走……”
推搡之间,木大夫一个没站稳,在楼梯口摔了个狗吃屎。
丫头急忙跑上去搀扶,“爹爹你没事吧?”
一个好听的男童声传来,“咦,是谁把要饭的放进风月居的?”
说起来,小童也就比丫头大一岁,不过人靠金装,他一身云鹤腾飞的金丝服立在楼梯口,相貌如青竹遇流云,小小年纪自带一股不凡之气,比起一身脏兮兮、吃得满脸油的丫头来说,彼是金童,我如粪土,云泥之别。
可丫头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个,如狼似虎地朝小童走去。
小童一脸莫名其妙,看着眼前矮他半个头的“小叫花”,虽说脸蛋脏得很,但眼睛挺好看,清灵澄澈得像湾溪水。
“你……”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回荡在风月居里。
就连随后上楼的褚慎微都愣了一下,一众侍卫则是目瞪口呆。
那可是结海楼的小少主,老楼主的宝贝孙子,以结海楼在江湖的势力,就算是当朝天子见了都要礼让三分,要不是老楼主和南楚皇关系不错,怎么会把亲孙子派到褚慎微身边,别看他人小,聪明无双,结海楼上下除老楼主外,皆听他号令。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
哪里冒出来的?
丫头怒气冲冲道:“姐姐说了,对于狗眼看人低又欺负爹爹的人,就是揍。”
她这两天正换牙呢,门牙掉了,说话直漏风,小童被她一耳光外加唾沫星子横飞的话瞬间干蒙了,啥玩意?
“你才是要饭的呢,你全家都是要饭的……”
木大夫急忙爬起来,连忙道歉,抱着丫头就往外跑。
二人与褚慎微擦肩而过时,他突然动了动鼻子,眉头一皱,瞬间回头看向二人。
听雨警惕道:“主上怎么了?”
落云则看向还处于懵圈状态的小童,弱弱道:“少主,用追回来吗?”
此时,小童脸被打的地方才烧起火辣辣的感觉,素来爱装深沉的小孩儿当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追什么追啊?给我查,她姓甚名谁,家有几口人,统统拉到我面前认错。”
这还是落云第一次看见稳重的小少主发飙,蛮横而且不讲理,怎么说呢,就是觉得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
褚慎微依旧望着木大夫离开的方向,缓缓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