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的大将军还拽得和天王老子一样,像念旁白一样道:“是,臣藐视皇威,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实在是罪该万死。”
“除此之外呢?”
“一概不认。”
刘瑾那老家伙也算在宫里叱咤风云一辈子了,浮沉起落经历了个遍,就没见过大将军这么花样作死的,赶紧拦着那恨不得拿龙椅砸人的帝王,劝道:“皇上息怒,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北燕帝闻言,半压着怒火,把书案上一沓子书信砸向苏辞的鎏金面具,纸张飘落满地,“好好看看这些,你力保褚南,可他呢?暗中操纵南楚的势力,意图让机关城叛出北燕,为南楚所用,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细作。”
苏辞眉头一皱,半信半疑地拾起一张信纸。
北燕帝怒道:“这些证物都是言简从机关城的谋逆之徒手中得来的,你与褚南相识多年,认不出他的字迹吗?”
苏辞渐渐攥紧手中的信纸,心中摇摆,却依旧辩解道:“皇上,字迹也可以造假?”
北燕帝声音愈发冰冷,却再无火气,仿佛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阿辞,你为何不敢好好看看这些信?是对他真的深信不疑,还是心知肚明,却不敢承认。”
苏辞动作一滞,她也想问问自己,以她多年血战沙场的警觉,真的察觉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吗?又或许是故意忽视?
严迟突然慌张地跑进来禀报,“皇上,臣搜遍将军府,不见褚南的踪影。”
明明清晨还在的。
北燕帝眉头深皱,“禁军全力搜捕,如有抓获,格杀勿论。”
“是。”
苏辞再次叩首,拦道:“求皇上开恩。”
“阿辞,时至今日你还要袒护他吗?”
她低眉未言,北燕帝太了解她了,不知道是该笑她,还是笑自己,“你竟还相信他?”
当日,已被削去官职的大将军被押入死牢,问斩之期待定,朝野震惊。
由于苏辞与褚南相识多年,素来亲近,如今又百般袒护,多疑的帝王对将军最后的信任也荡然无存,八百里加急的圣旨直发南境,苏家军被迫退出南境战场,悉数关押,各地组成的杂牌军队赶赴前线。
两日后,南楚和大梁对燕关发起猛攻,边境狼烟四起。
五日后,北燕运送军粮的队伍被袭,烧得一粒不剩,粮草告急。
十日后,沈涵血战无功,燕关城破,退守银雀城。
死牢里。
一袭浅蓝袍缓步而入,扶苏澈望着牢中脸色苍白的红衣,清寒的眉目上染了几分担忧,“皇上命我来探望你。”
苏辞这个月和天牢格外有缘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牢里,总共就没出去几天。
扶苏澈见她未言,继续道:“南楚和大梁的军队,势如破竹,银雀城已经告急,沈将军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闻言,苏辞脸色难得有了点表情。
扶苏澈:“别再和皇上怄气了,这次他是对的,那人不值得你信任。”
说着,他将一幅画递给苏辞,缓缓道:“言简花了好大功夫才寻得,连夜派人送来的,是上一任《江山美人图》中美人卷的卷首――已故的南楚皇后元熙,七皇子淳于初的生母……皇上说,你看一眼便知。”
苏辞接过画卷,缓缓打开,褚慎微竟与画中的元熙皇后有七八分像,惹得她不由一抹苦笑。
扶苏澈扫过她束发的白玉金簪,皱眉道:“你头上的朝暮簪是南楚历代皇后的信物,铁证如山,褚慎微是南楚七皇子。”
那日,苏辞拿着画像,静坐了半天,默默无话。
北燕帝下旨赦免苏辞,恢复其大将军之职,命她即刻领兵赶赴南境。
出城的时候,纯一和尚破天荒地把自己洗得和白萝卜一样,换了身干净的袈裟立在路边,城门两侧还集了不少百姓。
红衣金甲骑在马上,鬼面具徒增狰狞戾气,唯那人的眸子依旧比月色还清澈,“大师怎么来了?”
“漂白”后的纯一更像位超脱尘世的圣僧,尤其是那小脸又白又清秀,迷倒一片未出阁的小姑娘,他浅笑道:“贫僧特来相送。”
“大师有心了。”
“此战凶险,望大将军为国为民,好自珍重。”
“多谢,定不敢忘国忧。”
说完,银鞍白马扬尘而出,有誓不回头之势。
纯一双手合十,拜别道:“愿大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城门百姓闻言皆有感,跪地高呼:“愿大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此时正值夕阳迟暮,金黄的余晖镀在苏辞的甲胄上,声音随风传入耳中……
第23章 亡师
银雀城。
暖阁中,北燕主帅何天罡正抱着美人儿亲昵,一边饮着醇香的酒,一边欣赏着歌舞,乐得像只癞□□一样,“来,未济道长,本帅敬你一杯酒。”
前些日子还狼狈不堪的未济道长如今金丝道服加身,又披上仙风道骨的虚伪面孔,笑得山羊胡都歪了,“多谢何大帅于贫道落魄之时,施以援手。”
何天罡年过四旬,长着络腮胡子,相貌粗鄙,人也没脑子,“道长客气了,我虽是个粗人,但自幼信道,一直向往神仙长生之术,要不是苏辞那个灾星一举灭道,害得北燕连座像样的道观都没有,说不定老子现在已经顿悟出升仙之法了……以后只能仰仗道长多加指点了。”
未济道长的鼠目一转,“承蒙何大帅,贫道自当竭尽全力为大帅炼药,只是如今这银雀城的形势多变,贫道实在无法安心炼丹。”
何天罡一听就急了,“道长不必忧心,有沈涵在外面顶着,皇上也派苏辞来了。”
未济故意一叹,“这才是贫道最担心的,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般这种话都是废话,明明就是要讲,还故作矫情。
何天罡见他面色凝重,身子都直起来,“道长请说,你放心,有本帅在,绝不会让苏辞小儿伤到道长。”
未济暗笑,面上严肃道:“世人皆知沈涵乃苏辞的恩师,退过东海来犯之敌,助苏辞击败过大梁,实力匪浅,怎么到了您为主帅的时候,他就变成了个屡战屡败的废物呢?”
他这张嘴格外能说会道,昔年挑破得满朝老臣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苏辞,现在摆布一个何天罡简直手到擒来。
何天罡冷哼一声,不满道:“苏家军心高气傲,向来只听苏辞的命令,那十二上将更是当众让本帅下不来台,至于那个沈涵,表面上是个文雅的儒将,实则一肚子坏水,屡抗军令,根本不听我的,哪儿能不打败仗?”
未济顺着台阶往下道:“贫道总觉得沈将军故意而为之,大帅您想,沈涵身为副帅,本是辅佐您的,结果这南境的战局越来越遭,日后陛下问罪,您可是首当其冲,可只要待苏辞一来,沈涵辅助她打几场胜仗,这位副帅大人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何天罡闻之,当场摔了手中的酒杯,“吃里扒外的东西,如此说来,燕关城破定是他有意为之。”
未济心里一抹冷笑,心道:燕关还没破的时候,你就为保小命,退守银雀城,独留沈涵守关,不破才怪。
他连忙上前安抚他的怒气,出主意道:“大帅莫动气,贫道有一计,既能助您夺回燕关,还能教训沈涵。”
……
六月的南境,无隆冬的苦寒,却也凉意伤人。
沈涵独立苦撑战事一月有余,人瘦了一大圈,白皙的脸色添了好几道疤,最可气的是北燕帝召苏家军回皇城,又把十二上将悉数押送回去,如今这边关能守城迎战的将领唯他一人。
他带着新派来的散兵游勇巡视了城池一圈,刚准备回城,叫了半天城门,却无人开门。
何天罡挺着酒肚,装孙子似地负手而立在城墙,贼笑道:“沈将军,如今战事吃紧,圣上怪罪,银雀城人心惶惶,本帅为安抚百姓,特请沈将军驻扎在城外,坚守银雀城。”
沈涵身侧的一名小将徐越闻之,气怒交加,朝城上人吼道:“何大帅,你什么意思?敌军有二十万,你是让我们在城外等着被歼灭吗?”
何天罡:“你算个什么东西?新上位的低阶小将,也敢和本帅如此说话,本帅这是爱护城中百姓,沈将军可是北燕杀神的师傅,区区二十万梁楚联军焉能放在眼里?”
沈涵深深看着何天罡,沉声道:“大帅若是对沈某有何不满,我听凭处置,可将士无辜,梁楚联军明日必攻城,留守城外之人焉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