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
苏辞抬起唯一一只能动的胳膊,用枕头把褚慎微砸了出去,满眼写着一个“滚”字,这人嘴不是一般的欠。
褚慎微抱头站在门口,“将军,腿都瘸了,你还出去干嘛?丢人现眼吗?像褚某这般貌美的人,才应该多出去……”
一本书朝褚慎微迎面砸来,这才让他闭嘴离开。
纯一和尚特意来探望苏辞,见此情形不由一笑,缓步进屋,给苏辞行了个礼,“阿弥陀佛,将军安好。”
苏辞瞪着他,她不好,一点都不好,这是见她暂时不能说话,都过来气着她的吗?
纯一和尚识趣地找了椅子坐下,“其实褚施主待将军还是极好的,那日在水中,大坝被炸开,海水湍急,绳索长度有限,我等根本无法靠近将军,是褚施主割断自己的绳索游去救您的。”
苏辞当然知道水下是谁救的她,可那素日里病歪歪的秧子是如何把她带上岸的呢?要不水中还有人帮他,要不他自己就有能力……
她还没想明白,皇城中就派来人宣旨,命她即刻回京。
而这位宣旨的大臣正是扶苏澈,他看着苏辞从脖子裹到脚的绷带,向来冰冷的语气都缓了三分,“你坐着就好,皇上说你有伤在身,一切虚礼皆免。”
苏辞想开口说话,扶苏澈已抢先道:“东海诸国派出使臣入皇城和谈,落云观的未济道长为此卜了一卦,说和谈为上,满朝文武二话不说地主张和谈。”
苏辞讳莫如深地一笑,未济啊未济……
在场的炎陵第一个不服气,“东海的那群兔崽子们突然炸了第一道大坝,淹死多少沿岸百姓,就这么算了?”
扶苏澈负手而立,缓缓道:“瀛洲使臣说,他们的圣皇被大将军炸断了一条腿,珍珠岛、蛇岛的几位国王也重伤在榻,恬不知耻地进宫索要赔偿。”
褚慎微和苏辞对视了一眼,心中所想相同,替她道:“我问过东海的老渔夫,此次东海大潮只是暂时退下,不到一个月定会迎来第二次潮汛,东海诸国若是要退,早就退回老巢了,还徘徊在海口,是在等时机。”
黎清急问道:“可将军若此时回京,东海怎么办?”
苏辞张嘴,也发不出声音来,脖子还疼,干着急。
褚慎微一把捂住她的嘴,皱眉道:“消停会儿,我替你说。你家将军想说,一个月的时间够了。”
黎清:“什么够了?”
褚慎微一笑,“够你家将军回朝,处置掉朝中那帮黑心肝的货。”
黎清一脸不信,“你怎么知道的?”
褚慎微像只花狐狸般眨着眼睛,“你家将军告诉我的啊!”
黎清:“胡说,将军根本就不能说话。”
褚慎微得意道:“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不信你问你家将军,我刚才说的对不对?”
苏辞在黎清眼巴巴地注视下,无奈地点了点头,褚狐狸确实都猜对了。
黎清简直心如死灰,心道:将军这颗大白菜注定被褚狐狸给啃了。
于是乎,接下来的日子苏辞想说什么,都由褚慎微转达,多年相处的默契就在于苏辞一个眼神,褚慎微都能知道她想拿什么揍自己。
若是这蹉跎岁月肯许人鸡飞蛋打地过下去也不错,糊涂一生,胡闹一世,亦是人间大自在。
第13章 谢王
苏辞安排好东海诸事,就在一千燕狼卫的护卫下返回皇城。
临走时,萧中天居然拉下面子来送她,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得不承认苏辞是一代名将,骨子是傲的,血是热的,相处久了,怕是无人不会敬佩。
褚慎微一溜烟钻上了苏辞的马车,将一封写好的奏折递给她,狡猾笑道:“我都帮将军安排好了,将军打算如何谢我?”
苏辞打开折子一看,差点都以为是自己写的,褚慎微可真是仿了一手好字。
那人一抹狐狸的坏笑,“在下所求不多,只盼着每月初七在下寒疾发作时,将军还能让我抱着睡一觉。”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辞就来气,当即把奏折朝他砸去,偏骂不出一字。
褚慎微边躲边笑,挑逗道:“将军想问在下是何时知道你是女子的?”
苏辞瞪着他,恨不得把他瞪死,知道她是女子,还每次都跑来找她睡觉。
褚慎微:“你猜,猜对了,我便告诉你。”
苏辞:“……”
若不是她现在身上多处骨折,不能动,一定打到他后悔生而为人。
他有条不紊地从车上的箱子里取出一条毛毯,盖在苏辞身上,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低眉严肃道:“非将军不可,若是换了旁人,在下活不到初八。”
苏辞疑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
一路上,苏辞不能言语不能动,万事都交给褚慎微,他虽然表面上不靠谱,但事无巨细都处理得极好。
连纯一和尚见了,都忍不住称赞,“将军找了位好谋士。”
黎清最见不得有人说褚慎微的好,当即不服气道:“他哪里好了?老天爷不长眼,给他一副好皮囊,其他一无是处。”
赵云生骑马路过时,闻之一笑:“话不尽然,将军说了,褚慎微此人是个实打实的混蛋,你若把他扔到贪污舞弊的官场,他便是个鱼肉百姓的畜牲;你若将他丢到锦绣堆里,他便是个矜贵的风流公子;可你若将他拎上战场,他亦摇身一变,做个三千厮杀里运筹帷幄的幕后谋士。”
众人闻之,皆是一笑,还是大将军说的在理。
一干人再怎么说笑,全然不敢耽误赶路,苏辞那臭脾气,即便一身伤,也要快马加鞭,从东海回皇城,日夜兼程,一行人只用了十日。
而苏辞未回皇城前,朝堂就已经炸锅了,江晚寒一纸百姓的请愿书,按了万人的手印,当庭状告右相王寄北。
乌衣巷王家这些年鱼肉百姓的事情没少干,不知怎么一时就都被人揪了出来,皇城一时流言四起,说大将军已经掌握了右相当年串通兵部尚书里通外国的证据,就等着回朝揭发呢!
苏辞的车马越临近皇城,走得越慢,快赶上褚慎微那矫情的毛驴了。
随行的扶苏澈一时都拿不准她在想什么,望着马车上依旧不能言语的人,“你有把握吗?谢王世家在朝中根基深厚,不是你一人之力能动的。”
苏辞歇了几日,精神缓过来不少,嘴角难得挂上了一抹笑,手指了指天。
扶苏澈似乎懂了什么,顿时摇头一笑,此天非彼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苏辞一副“就等着你说这句话”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
褚慎微突然叫停了车马,说皇城郊外天朗气清,要让苏辞出来晒晒太阳,打着一身石膏的苏辞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又抽什么疯?
褚慎微完全不是征求她的意见,直接把她从马车上横抱了下来,若是苏辞长着一身猫毛,此时一定是竖起来的。
过往赶路的百姓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来往的妙龄女子皆是掩面而笑,爱情诚可贵,基情价更高。
扶苏澈当即下马,挡在褚慎微身前,伸手道:“我来吧。”
他是担心某人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再摔着苏辞。
褚慎微嘴边挂着一抹无懈可击的笑容,日光下竟有一丝寒意溢出,“褚某还是可以的,不劳扶苏大人费心。”
一白一蓝,中间隔着一袭红衣的苏辞,在官道上对峙起来,就这么干站着,两个大男人争相抱另外一个“男人”?
苏辞瞪着两人,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都滚。”
最后还是黎清出面,将苏辞又扶回了车上。
同时,皇城中走出一队人马,领头的将领驱使着肩扛巨木的百姓前行,士兵们一鞭鞭抽打在百姓身上。
将领呵斥道:“都快点走,若是耽误了新道观的修建工期,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黎清见了,直皱眉,“又修新道观?这皇城四周的道观怕是比民宅都多了。”
扶苏澈看苏辞的目光始终停在那群百姓身上,缓缓道:“北燕自前朝起,就大规模修建道观,为此不惜强占农田,道观拥有庄园、当铺和奴婢,道士可以免税免兵役,比如落云观的未济道长就拥田数万亩,岁收万斛,还大放高利贷,一本万利。”
纯一和尚凑了过来,微微笑道:“十分天下之财而道有七八,怪不得贵戚都争营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