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终于明白为何与淳于初每次交锋,他都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果然,你居高临下,我一败涂地,多少年了……
扶苏澈在船上干站到半夜,品不出心里那股苦味是怎么回事,苦思不得道:“我们回北燕吧。”
黎清看他那副神魂落魄的模样,不好再说什么,可……
“不等将军了吗?”
“她有要等的人。”
……
苏辞一踏入府门,就看见那一袭白衣眸子血红,入骨毒发作下疯狂地挥动着剑砍人,虚陶大夫大汗淋漓地指使侍卫擒住他,但又投鼠忌器,不敢伤到他,再加上那疯子本就世间难逢敌手,撂倒了满院子侍卫,哀嚎一片,连落云、听雨身上都挂了彩。
“你在干嘛?”
她缓步上前,声音如一江春水流淌过他心头,拂去那抹嗜血的燥热。
赤红的眸子呆滞地瞧了眼前人,因为神志不清良久才认出人来,像个傻子似的喜不自胜地弯了弯嘴角,却又突然慌张地收敛笑容,将手中沾了血迹的长剑扔得老远,哐当一声。
又紧忙背过手,用衣袖中擦去手上的血迹,还在百忙中抽出一只手抹掉脸上的血点,痴笑道:“阿辞回来了。”
他似乎想上前抱住人,但又觉得自己太脏了,踌躇地站在原地,像个无计可施的孩童。
直到苏辞一把抱住他,贴着他的胸膛,温柔道:“回来了。”
当她身上与生俱来的那股清香闯入他的鼻息时,殷红的眸子才有了一丝清明,紧紧回抱住她,“阿辞,我知道你喜两国交战……没关系,我去求父皇,绝不会攻打北燕的……别走好吗?”
也不知到底是谁卑微地爱着谁,竟得不到上天一句成全。
“好。”
心力交瘁的虚陶老先生因为忙活了一夜,累得噗通一声坐到台阶上,狠狠地瞪着苏辞,心道:这人不能再留了。
一般入骨毒发作的时候,只要苏辞在身边,淳于初嗅着她身上的香味,便能安分下来,连汤药都免了。
淳于初在人前抱着苏辞乖得和只小白兔一样,一回房就全变样了,像只气急败坏的野兽将人抵在门上亲吻,力气大得出奇,哪里是亲吻,分明是啃咬,一副恨不得将人吞入腹中才安心的架势。
低沉地念着她的名字,“阿辞、阿辞……”
忽然,一口咬住她的脖子,愤怒道:“你想逃,想逃离我对不对?”
大将军差点疼得破开骂娘,本来就是楚河汉界两端的人,他可知她是下了多大决心才回来和这缺心玩意相互折磨到白头的,人一辈子没心没肺地爱一个人的勇气只此一次,全用在他身上。
但苏辞一抬头,就见他那双被入骨毒折磨到血红的眼睛留下两行泪,顿时啥火气都消了,自己的锅自己背。
她踮起脚尖,亲昵地吻上他的唇。
淳于初身处冰火两重天中,在痛不欲生的绝望后失而复得,欣喜让理智游荡在边界,入骨毒在血脉里叫嚣,他极力压制着把眼前人用铁链锁在身边的冲动。
最后,不管不顾地横抱起人,朝床榻走去,栖身压上。
直到天朦胧亮,就在大将军以为自己要断气的时候,终于看到淳于初眸中最后一丝血红也消失无踪,那人终于恢复了理智,呆滞了良久。
苏辞安心后,便昏睡了过去,浑身跟被战车碾压过一遍似的,累得一塌糊涂。
……
直到傍晚,苏辞才睡醒,身上也换了件干净的衣裳,挣扎着起身。
淳于初在外室听到动静,急忙放下手中奏折进屋,四目相对之时,苏辞眸色如常,他则一脸愧疚,为她倒了杯水,扶她坐起。
“阿辞,昨夜我……你为何不一针扎晕我?”
“……”
苏辞咬牙道:“你老人家抽疯的时候,天王老子都拦不住,我还能收拾得了你。”
中途是有次机会能扎晕他,可大将军偏心软下不去手。
“那还不是因为阿辞……”
“哦,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回来?”
那运筹帷幄的褚狐狸瞬间没了脾气,连骨气都丢了,低头诚恳道:“我错了。”
“错哪儿了?”
他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既然你是我的,定要牢牢拴在身旁,谁想偷了去,必碎尸万段。”
苏辞竟被他气笑了。
可这样真好,他心中在意她,胜过河山万里的风光。
夕阳的余晖落到屋子里,染黄了两人的衣裳,像一对可以白头偕老的夫妻……
淳于初说到做到,当真力排众议制止了攻打北燕的计划,再加上那几个谋反的藩王突然强势起来,原本要粮食没粮食,要军队没军队,作乱都掀不出个浪花来,如今见鬼了似的有银子招兵买马,连攻下几座城池。
朝廷有些左支右绌,与北燕开战之事只能搁置下来,而七王爷骤然请旨平藩王之乱,一时轰动朝野。
南楚皇思及这个是帮儿子立军功、收拢兵权的好时机,故而隔日就应允了。
几日后,百官城门相送。
苏辞也换了身男装混在百姓中,目送那人远去。
本来以淳于初的鸟性,巴不得把苏辞绑到军中随行,生怕人跑了,可她如今身体大不如从前,实在经不起折腾。
在府中时,苏辞瞧着他那副急得冒烟、左右为难的样子,笑得不亦乐乎,她这一笑不要紧,安了淳于初的心,他知道这次苏辞不会走了,除非自己缺心眼地放手……
城门相送的朝臣各怀鬼胎,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吧嗒吧嗒直响,六王爷脸上始终挂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笑。
三王爷整张脸都是垮的,心中却泛起阴鸷的笑意,盯着人群中的苏辞,又扫了眼这锦绣的京城,心道:既然碍事的人都走了,大业也可以开始了。
第45章 作乱
皇宫中。
淳于桑噗通一声跪在越后跟前,急得眼里直冒火星,道:“母后,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如今老七被战事缠住,老六又被父皇削权在家,正是天赐良机,待到老七得胜归来这南楚焉有你我母子二人地立身之地?”
越后也是在深宫中摸爬滚打半生依旧屹立不倒的人,但着实被儿子的话惊得一屁股瘫坐在凤椅上,“桑儿,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母后,想想你当年是怎么害死先皇后的,待到淳于初登位,越家就不是诛九族这般简单了。”
越皇后爱惜了一辈子的绝代容颜狰狞不堪,狠狠咬牙,南楚皇从没把她放在心里过,若不是顾忌越家的势力,她早不知死多少回了,这对帝后的结发之情……呸,除了各取所需、相互利用,焉有情义可言?
与此同时,贵妃宫中。
六王爷淳于�i正在廊下帮母妃修建盆栽,缓缓一笑,“您身子不好,就莫要亲自下厨,糕点这东西儿臣不贪嘴。”
说到尚贵妃那真是个娴静得如姣花照水的人物,骨子里都是似水的温和,一举一动中都透着江南女子的柔情,就是常年病着,太医瞧了多年不见起色。
“小时候众皇子里就属你贪吃,莫不是长大了嫌弃母妃的手艺?”
他急忙扶着人,生怕她磕着碰着,暖心一笑,“儿臣哪里敢?母妃做的儿臣都喜欢吃。”
“那今日吃完再走,瞧你都瘦了。”
她任淳于�i扶回屋里坐着,又拾起了手头的针线活。
“母妃你歇歇可好?这又是在缝什么?”
女子浅笑如兰,“你父皇最近少眠多梦,我寻思着缝个荷包,装些安神的药材送去。”
淳于�i眉头微皱,苦笑道:“多少年了,您待父皇的心始终未变,就那么欢喜他吗?就算您送过去,他也……”
南楚皇一直贴身带着先皇后绣的香囊,即便都磨旧了,可那一朝天子从来不舍得离身。
女子闻言一个失神,针便扎到了指尖上,血珠溢出。
淳于�i瞧着心疼,急忙命人拿药膏过来,劝慰道:“母妃,是儿臣失言了。”
女子将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了两下,笑得依旧温柔,“无妨,用不着药膏……可我就是欢喜那人,自年少起,执迷不悟了一辈子。”
她说着,目光悠远,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兰亭初见,白衣客提笔风雅,转盼多情,惹得羞红脸的女儿家飞蛾扑火,把余生岁月消磨在这深深的宫廷中。
“母妃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