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长琴的目光落在酒杯之上,好似丝毫没察觉那站在父亲旁边的姑娘,卑微到局促的样子,令人心疼。
那道士露出大惊的样子,咿咿呀呀的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直到祁王脸色变得难看,台阶下一群人将看热闹的目光投向君默琅他才开了口。
“此乃神物啊,此乃神物啊!”说着他将玉叶举高,那玉叶还十分配合的闪过一丝亮光,引人唏嘘。
那老道,又对着那坠子吹嘘了好一阵子,这才如释珍宝的还给君默琅。
君默琅擦了擦额角的虚汗,走向君青,将坠子系在婴孩白嫩嫩的脖子上。
正要退下,祁王却喊住了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掌事公公。
那公公从袖中掏出一张黄色的锦帛打开,细声细气的念道:“奉阳公主、御史大夫刘长陵上前接旨。”
丞相年事已高,此次宴会便是丞相之子刘长陵出席亦代替老丞相参加的。
君默琅后退三步,刘长陵向前,跪下接旨。
公公的声音尖细而刻薄,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他的声音,真难听啊,君默琅想。
祁王给她赐了婚,对方是刘畅。
刘长陵接了旨,并没有别的什么情绪。
君默琅缓缓抬头,不知是何心情,连谢主隆恩都忘了说,还是君安在一边提醒了她一句。
她置若未闻,刚要拒绝,君安跪到她身边对祁王说:“方才我给琅妹讲鬼故事,怕是吓到了。请父皇降罪儿臣。”
说着他低下头小声和君默琅说:“来日方长。”
君默琅似是顿悟,浅声道了句:“谢父皇。”
而后目光落在远处长琴身上,他似是没看到她一般。
君默琅苦笑,看来你们还真的不是一人。
正事说尽,院内又开始歌舞升平,那老道,借着解手的借口,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哭诉道:“大仙,我都照你说的做了,你可饶了我吧。”
说着他撩起衣袖,一根细绳绕在他的手腕,紧紧地,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的手腕勒断。
白衣青年缓缓现身,将他手腕上的绳解了下去,又丢给他一块黄金,这才微笑道:“辛苦了。”
老道握着被勒出血痕的手腕,忙说着不辛苦。
白衣青年微微颔首,白雾萦绕,化作仙鹤离去。
第16章 负荆请罪绿孔雀
武德星君多喝了几杯酒,背靠着长琴坐在蒲垫上。
无人看到这名醉的酣畅淋漓的紫衣青年。
他举杯对着明月说,敬我们无情无义的凤君长琴一杯。
长琴斟满一杯酒,掩袖饮尽,而后垂眸将酒杯放下,说了一声,多谢。
君扬本来想拉着长琴君襄去拜见他二哥,可他看了一眼长琴那副冷傲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便扯着君襄走了。
武德星君见旁边腾出了空位,不再和长琴挤在一张蒲垫上,拿着酒壶端着酒杯便坐在了长琴身边。
“若那道士为难君默琅,你可会出来维护她?”
“不会。”
“啧,冷血。”
“武德,你觉得,我站出来有什么用?”
“没用啊,我看了开心。”
“为什么?”
“你说君默琅一个小姑娘站在那里多可怜,还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你难道不出来表示一下你对君默琅情义天地可鉴日月可媲吗?”
长琴皱眉:“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牙疼的紧。”
武德顾自斟了一杯酒道:“看来你是有打算了。”
“顺其自然。”
“噫。”
辰望宫灯火通明,舞女舞姿翩翩,祁王偏了偏头,敬了长琴一杯酒。
长琴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远处君扬、君安、君襄、君默琅三人不知道再说着什么,君默琅起身,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她缓缓跪坐在长琴身旁。
武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君默琅从脖颈上取下那颗晶石坠子,放在桌子上推到长琴眼前。
她道:“默琅也不知此物从何而来,又该还与谁,但除了你,我也并不知道该给谁了。”
她眼角噬了点泪花,轻道:“父母之命,默琅不敢违背,此物就先交于公子保管,若有转圜余地,默琅自会来取。”
长琴淡看一眼,道了声好。
君默琅牵强一笑,将杯中酒水缓缓饮尽。离去时,袖角拂过他的肩膀,似染来半肩残香。
夜深时宴席才结束。
长琴与君扬、君襄二人告别,马车走远之后,武德才慢慢现身,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施法将马车这片天地与外界隔绝起来,这才开了口:“刘畅的祖父是丞相,父亲是御史大夫,皇后是刘家女儿,君扬是刘家女儿生的,长琴……你懂我的意思吗?”
“说来听听。”
武德点头:“刘畅祖父今年六十有余,就算祁王忌惮他的权位,也为必会和一个耄耋老人计较,可御史大夫刘长陵与太尉姜海共司三军,刘长陵父亲是丞相,势头自然要比姜海高上一些。刘皇后统领后宫多年,众多嫔妃都无所出,她却生下太子,大皇子十七岁那年便被派去驻守边疆,二皇子十六岁另立府邸,便是此生都与皇位无缘了。其中的事情,恐怕我不说,你也能猜个一二。刘家若是刘畅再入仕,怕是等君扬登上皇位,这天下便要改姓刘了。”
“所以。”长琴道:“祁王将君默琅许给刘畅是想慢慢剥削刘家权利?”
“是。祁王心意难测,这次恐怕有些为难了。”
“难做就不做了,收了真情水本君就回天界,难不成天君还会再开张条子。”
“说不定,哦,对了。”武德星君在衣袖里掏啊掏,终于是掏出了一张白纸,白纸上盖着御印,原本只有两行小字的白纸,又加了两行小字。
意思大概是,真情之水一事暂放,攻略君默琅要紧。
长琴不动声色从武德手中夺过那张白纸,团成一团,眼看着就要先丢之而后快。
“你丢一个试试。”
“丢便丢。”
说着那纸团在窗口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奔向了窗外的世界。
武德脸色未变,叹息一声,手又伸进乾坤袖里,掏啊掏,又掏出了一沓子白纸,内容与刚才长琴丢的那张无异。
“长琴啊……天君知你心中多有不服,所以亲笔题字了五十份……你要是想开了,多的拿去当厕纸便可。”
长琴哼了一声,侧头看向窗外。
武德笑笑,将那一沓条子收了起来,而后缓缓消失在马车里。
待武德走后,马车里只剩长琴一人,寂静的夜里只能听到马夫的策马声和车轱辘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藏在衣袖中的右手,一条红色的坠绳垂了出来,落在他膝盖。长琴的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那颗被退换回来的翎羽,眼神深邃而远,内心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从那日之后,长琴再无梦与君默琅共享,君默琅亦无梦再与长琴共享。
两人相互纠缠的梦,似乎就断在此处。
三月往后,君扬已经十六岁,过了束发之年,太傅便要单独为其授课了,所以自那以后长琴与君襄便闲了下来,长琴两月未踏出质子府,安分的有些过分。
天上那群老神仙看着长琴每天吃饭下棋睡觉看书,唯独不碰桐华。
看的无趣了,便有几个老神仙打起了哈欠。
门口的两个侍卫觉得,这是他们碰见的最乖的公子,不风流、不作、视红尘为废土。生来当个太子实在是可惜了,若是入了佛门,一定是个尖顶尖的大师。
可是他们公子不看佛经,不入佛门,每日吃过午饭便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躺在美人椅里看会儿书,累了便休憩半晌,当真快哉。
君襄闲下来的功夫便时常来寻长琴,与他在海棠树下杀一盘棋,或说上几句话,讲一段故事。
时间便这么不急不缓的来到了五月。
海棠到了开花的季节,鲜红的花朵挂满了枝头,风过,花瓣片片垂落,落到了树下的棋盘上,棋盘上是一局未下完的战局。
君襄道:“阿渊,我听到了海棠仙子说话。”
长琴将棋盘上的海棠花瓣捻去,这才开口问道:“她说了什么?”
君襄眼睛骨碌一转,说:“她说,今天天气这样好,我们应该出去走一走,总是躲在她的裙摆下下棋,她都害羞了。”
“想出去玩就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