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轻卿看看他,又看看手中茶碗,仰头一口干掉。拿手背抹抹嘴,她说:“完了。”
李慕把她抹嘴的手拉下来,拿指腹替她揩去手背上的水珠。做完了一整套,又将她的小手牢牢包进掌心里,“走了。”说完,竟是拉起她就走。
钱轻卿:“!”
“慕哥哥!”身后的霍维音紧追几步。
李慕脚步一顿,却并未转身,“维音,你我自小相识,我感激你这次出手相救。不过,手不要伸得太长,有些事不是该你过问的。”
像是被人一巴掌扇在脸上,霍维音的脸“唰”的白了。
可哪怕她的脸色再难看,李慕都看不见了。他拉着钱轻卿走远,风里还传来了两人说话的声音:
“你怎么就知道我小了?”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小的。”
李慕说自己是听了长竖的禀报,一路匆匆赶来解救钱轻卿的。
“霍家人丁复杂,又工于心计。”李慕牵着钱轻卿在花园里停步,“维音自小在那样的环境里耳濡目染,你在她面前,就是只小兔。”说罢,还亲昵地点了点钱轻卿的额头。
钱轻卿不高兴地捂脑门:还小兔?李慕同志,你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李慕看向跟在两人后头的长竖:“做得好。”
长竖当即单膝跪地,“属下记住了,小姐的事无小事!”
钱轻卿:“……”
“对了,你们看见阿狗了吗?”钱轻卿想起了正经事。
长竖看了李慕一眼,回钱轻卿道:“属下方才看见,长横带着他走了。”
“许是带去吃饭沐浴了。”李慕嫌弃道,“他刚自李显府里回来,一身的馊味。”
那我刚刚还把他带去你房间了呢,你房间岂不是也一股馊……钱轻卿忽而一阵心虚,心说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好了。如此说服了自己,她又朝李慕道:“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
李慕笑了,“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客气话。”他负手而立,朝着钱轻卿的方向微微俯身,眼里的温暖几乎要将她溺毙。
“是关于……”被他那样子看着,钱轻卿感觉到口干舌燥,脑子也跟着一阵短路。与此同时,某个一直被她忽略的可能性趁机闯入了她的脑海。
钱轻卿:“!!!”
“小金,”她在心里大声喊,“我如果现在求他让阿狗暴富,他会同意的是吧?”
小金久违的声音响起来:“照我的分析,你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的。”
钱轻卿:“只要阿狗暴富,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是吧?”
“是的。”
“那……”钱轻卿的声音变得不确定起来,“我就要离开了吗?”
小金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钱轻卿沉默了。
“卿卿!卿卿!”李慕的喊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他抬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怎地说着话也会走神?”
“我……”钱轻卿张了张口,感觉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李慕笑看着她,眼里都是快活。钱轻卿心说他什么也不知道。
李慕:“对了,你方才要对我说什么?”
小金:“你要现在完成任务吗?”
“我、我……”钱轻卿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怎么了?”李慕终于瞧出了她的反常,抬手就来贴她的额头。
钱轻卿感觉脚下像是生了钉子,她呆呆看着他,任由他施为。
李慕贴完她的额头又去贴自己的,“也没啊,”他有点急了,“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钱轻卿低下头去,“没什么。”
小金:“你决定了吗?”
“嗯。”钱轻卿在心里说。就让她再拖几天吧。
这是钱轻卿头一次生出不想离开任务世界的想法。
“小金,我有点害怕。”晚上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她忍不住朝小金道。
小金:“你可以多说说你的害怕。”
钱轻卿却沉默了。
心里有某个念头呼之欲出,她却连想都不敢去想。
可人的念头是调皮的东西,你越压,它越想往外跑。果不其然,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钱轻卿刚合上眼,那念头就自己跑出来了:
她这是……喜欢上李慕了吗?
京城接连下了几日的雪,这一天终于放晴。阳光热烈地洒下来,阴霾散尽,整片大地都苏醒了。百姓纷纷脱了夹袄上街,要散一散累积了多日的寒意。
京城北郊的皇家山林中,旌旗猎猎,马蹄声震动,一场狩猎即将开始。
“待会儿我得前去狩猎,就让长横长竖跟着你,不可乱跑,切不可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知道吗?”马车里,李慕进行今日第八遍的叮嘱。今日的他穿了一身黑色骑装,显得年轻而英姿飒爽。
“知道啦知道啦。”钱轻卿脾气再好,也要被他念烦了。
李慕看着她,面上现出一丝犹豫,“要么你还是回去算了?”
见钱轻卿这几日总是闷闷不乐,李慕才提出带她来打猎。这本是一场由霍太傅组织的小范围狩猎,来的都是李慕的亲信。却不想怎地走漏了消息,朝中叫得出名号的人都来了。
小小一方狩猎场中,各方势力都有,俨然一个小朝堂。
李慕就有些不放心。
“我没事的啦。保证不会乱跑的。”马车的门窗上都落着厚厚的帘子,虽然保暖,但不通风。时间一久,里头就都是李慕身上的浓烈气息。
钱轻卿莫名有些脸热。应该说,自从那个叫她不敢触碰的念头跑出来后,她再面对他时,就总有几分不自在了。
她心虚啊。
偏偏李慕还就爱凑到她跟前说话,“想要什么?我给你猎。”
钱轻卿猛地后退,像受惊小鹿似的,身子紧贴车厢壁。
李慕眼里现出了笑意,他的声音追过来:“想好要什么了?”
钱轻卿艰难喘息:“狍、狍子吧。”
李慕:“……”
“呜——”号角吹响,十几匹俊马登时如离弦的利箭般冲进了林子。
训练有素的狩猎队伍中,却响起了一把不合时宜的惨叫声:
第88章 一纸诏书(27)
“我不要打猎!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是阿狗!小孩儿也跟着来打猎了。自从那日与钱轻卿在李慕房间不欢而散后,他对李慕的观感就更不好了。但钱轻卿在哪儿,阿狗也只好委委屈屈地在哪儿了。
只一瞬的功夫,阿狗的声音就渐渐远了,李慕把他拎走了。
整个狩猎场忽然安静下来。
今日也有一些女眷来,男人们走了,女眷们就聚在华盖撑起的阴凉下聊天。钱轻卿和她们聊不到一块儿去,自然不会去凑这份热闹。
“小姐可要四处转转?”长横机灵道。今天他和长竖二人就像两个跟屁虫,钱轻卿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好啊。”钱轻卿欣然道。她还没逛过古代的狩猎场呢。
这林子极大,有点像是现代的那种国家公园。因为是冬天,不少草木都凋零了,不过也还是有些野花野草顽强生长的。
钱轻卿一路走一路拈花惹草,只觉得多日来烦闷的心情都放松下来不少。看来,人还是要时不时来大自然里走一走的。
突然,她身侧草丛里窸窣一动。
“何人?”长竖立时上前。
长横则一把将钱轻卿护在身后。
草丛里探出一个蠢兮兮的脑袋。
钱轻卿:“!”
尖尖的角,草泥马似的脸,湿漉漉的眼神。
钱轻卿抚掌大笑:“哈哈狍子!”真的有狍子啊!
长横&长竖:“……”
这两人同时在心里想着:为何小姐对狍子如此情有独钟?
狍子被吓到了,白白的屁股一撅,它转身就跑。
“哎!别跑啊——”钱轻卿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
跑了没一会儿,前头的狍子就停下了。因为,前方的岔道上立了一个人。
那是个身量修长的男人,他负手而立,一袭蓝衫被风吹得鼓起。男人和狍子很熟的样子,俯身摸摸它的脑袋,狍子就舒服地眯起了眼。
听到动静,那蓝衣公子侧过了脸来。
煦煦日光洒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的面孔白皙英俊,一双蓝眸在阳光里熠熠生着辉。
泪水刹那间模糊了钱轻卿的眼眶,她一把捂住嘴,克制不住地喊:“陆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