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婆婆却赶在他动手前先开口了，她对大梅说：“她虽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你也不能这么糟蹋她。这是造孽！”
钱轻卿：嗯？
大梅表情讪讪，但仍嘴硬道：“我把她一个傻子养这么大，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再说了，我又不是卖了她，你家大根人不错……”
“我家大根什么样我心里清楚！你不就是看上了他们家那点彩礼钱！”
“哎我说孙大娘……”
她们说得越多，钱轻卿也了解到了越多的讯息。
原来，阿花是14年前大梅从山上捡来的孩子。那会儿阿花才五六岁大小，独自一人在暴雷暴雨的山里待了一夜，大梅发现她的时候，这孩子已经吓傻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好过。
毕竟是做了亏心事，和孙婆婆呛了几句，大梅就灰溜溜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时，大根也一瘸一拐地出来了。陆童又上去把他暴揍一顿，孙婆婆也没拦着。
大根夹着尾巴逃走了，现场就剩了钱轻卿、陆童、孙婆婆和那个疯子。
孙婆婆牵着疯子往自家院子里走，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她又停了下来，“跟我来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钱轻卿很明显地感觉到，陆童的呼吸一窒。
陆童告诉钱轻卿，他是半夜睡不着，在孙婆婆的院子里瞎晃荡，听到隔壁动静，才匆匆赶过来的。哪里想到，一过去就看见了那样一幕……
“是我没用！”男孩儿恨恨一拳砸在廊柱上，小胸脯剧烈起伏。
钱轻卿诧异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低垂着头，落在身侧的小拳头捏得死紧，“如果我强大一点，你就不会……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钱轻卿心里生出一股暖意，她怜惜地摸摸他的头，“这是意外，我们谁都没有办法阻止意外的发生。况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吗？你还是及时赶到了。”
陆童看着钱轻卿，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执拗，他说：“我绝不允许那样的意外再发生！”
钱轻卿觉着这孩子的想法有点偏激，有心想再劝他几句，走在前头的孙婆婆却在这时开口了，“到了，进来吧。”
她把钱轻卿和陆童引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叫孙铭，是我的小儿子。”孙婆婆望向疯男人道，眼神里满是怜爱。“他一直很乖地在家里，今儿晚上，应该是不小心看见大根去了隔壁大梅家，他也跟着去了。”
自从进了屋，疯男人就不要孙婆婆牵了。他像狗一样蹲去了墙角，咬着手指头，嘴里疯疯癫癫说着些人听不懂的话。
今晚还真要多谢这个疯子了……突然，钱轻卿脑中一闪，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你说他叫孙铭？孙铭不就是那张照片里那个……”
那张陆展带着陆芳和他室友小聚的照片背面，写有陆展的字。陆展还在下头具体写下了室友的名字，孙铭便是室友之一。
再看那疯子脏污遍布的脸，好像是与照片里的年轻人有几分相像。
所以，这个孙铭确实是和陆展、陆芳认识的！
“你知道什么？！”陆童一阵风似的冲到墙角，一把拎起疯子的衣领。
陆童明明只及孙铭胸口高，可被一个半大男孩儿揪着衣领，疯子孙铭居然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直接呜呜呜地哭起来，嘴里不住嚷着：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你放开他！”孙婆婆疾步走过去，“想知道什么就来问我！”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陆童就一把推开了孙铭。
这时，孙婆婆正好扑到孙铭面前，母子俩登时都摔在了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陆展望向孙婆婆，眼里满是戾气。
孙婆婆抱紧了孙铭，替他捋了捋脸上的乱发。闻言，她苦笑着说：“老婆子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呐。”
据孙婆婆说，陆芳和孙铭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两人还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我一直以为，阿芳会做我儿媳妇的。”钱轻卿把孙婆婆扶到桌边，三人一起坐了下来。孙婆婆整个人陷在烛光里，也陷在回忆里。
后来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知道，陆芳认识了陆展，并且把他带回家乡来一起生活。
钱轻卿：“所以，孙铭一直心有不甘？”
孙婆婆：“不！我儿子和陆展是很要好的朋友！”
不能和心爱的女人结婚，那便做他们的朋友吧。这便是孙铭的心态了。听孙婆婆讲，当初，还是孙铭把陆芳介绍给陆展认识的。
陆芳和陆展回来了大溪村，不久后，孙铭也回来了。他迟迟没有交女朋友，三天两头去陆家蹭饭、窜门，两家人的关系一直很好。直到……十四年前的一夜。
“又是十四年前？”钱轻卿下意识道。
孙婆婆：“那会儿小童还没有出生。”
钱轻卿便看见，陆童搁在膝上的十根手指头，紧紧蜷了起来。怕他再没个轻重伤到自己，钱轻卿赶紧把它们通通包进手心里。耳边则听孙婆婆道：
“那天傍晚，阿铭跟我说，一个朋友约了他们去家里吃饭，他晚上就不回来睡了。我记得那是个夏天，他穿着我亲手给他做的褂子短裤，刚从田里回来，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都是泥巴，也不知道自己擦一把。”
钱轻卿：“他们？”
孙婆婆缓缓点头，“阿铭，阿芳和陆展，那个朋友同时请了他们三个。”
但等到孙铭回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他……疯了。
第20章 家里有矿（16）
陆展也从此一蹶不振，天天抽烟酗酒。陆芳更是不知所踪。
“我妈……他们发生了什么事？”陆童强压声音道。
孙婆婆摇了摇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去逼问过陆展几次，他一个字也不肯说。有一次他喝醉酒乱说话，我隐隐约约听出，是说阿芳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钱轻卿忽然“嘶”了一声，是陆童的手指头蜷得太紧，都把她给攥疼了。她只得一下一下轻拍他的手背，安抚他。
“陆展和我们家阿铭断了联系，阿铭也疯疯癫癫的，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孙婆婆边说边拧了块热毛巾，颤巍巍地去给孙铭擦脸。
“不对啊！”钱轻卿想到了一个问题，“照你这么说，那陆童是怎么来的？”
陆童的小身板不自觉挺直了。
孙婆婆看向陆童，眼里含着悲悯。
事情发生在孙铭出事的3年后。
“那天一大清早，我去大溪河边洗菜，远远地看见阿芳蹲在河边，正把一个孩子……”
“陆童！陆童！放松！放松！”
陆童怕攥疼了她，五根手指头就改为抠桌子了。钱轻卿也就一眼不见的功夫，就有殷红的血丝从他指缝间渗了出来。
钱轻卿又朝孙婆婆猛使眼色，孙婆婆就打住了话头。
“我没事，你继续说。”陆童的声音像是从喉头挤出来的。
“我‘阿芳’‘阿芳’地叫了她几声，她有点受惊，丢下孩子就跑进了对岸的林子里。”
钱轻卿：“就这样？没了？”
孙婆婆把一个干馍馍塞到孙铭手里，撑着膝盖站起来道：“我把孩子捡回来，交给了陆展。”
这就是孙婆婆所知道的全部了。
“我也想知道，我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会把陆童抱回来，所以才一直保留着襁褓里的旧物，所以早早就告诉了陆童他的身世，所以他们来找她时，她毫不犹豫就接待了他们。
光影下，孙婆婆的脸苍老得就像龟裂的甘薯，但她脸上又有一股子精光与韧劲，支撑着她干瘪、瘦小的身子屹立不倒。
“你有14岁了啊？”这晚重新回到房间的时候，钱轻卿这样问陆童。
陆童：“？”一脸“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钱轻卿皱着小眉头，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不会吧，你看起来好小啊。”
或许是所有男人，包括半大男孩儿都不允许别人说他们小的缘故。总之，陆童瞬间暴走：“你哪知眼睛看见我小了？我我我……我明明很大……”
钱轻卿：“好好好，你不小，你很大，行了吧。”
陆童：“……”
“你相信孙婆婆的话吗？”过了一会儿，她又问。
陆童巴掌大的小脸崩得都没肉了，他正从炕的里侧爬到外侧，闻言，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