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想知道这阵法能否阻拦妖魔?试试能不能阻拦你这种程度的妖魔,不让大魔闯入,拿到那部分肢体。”灵间说,“我帮你清除了天回地转阵法残留的灵力,应该能够看到了。”
魑离试着睁了下眼,被阳光刺得几乎落泪,索性又闭上了。
“那么这个人,”她闭着眼都能感觉到有眼泪要流出来,“一定知道我是大魔。”
她记得在庐云殿中被推入密室之前,那一瞬间她差点抓住身后推她那个人的衣袖,那种衣料的触感……不可能是普通修士。
灵间看着她,叹了声气:“其实,有一个人,棠病心什么都会给她说。”
魑离本有些茫然,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糖心?”
“是的,棠病心什么都会告诉她,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永远都不会说出去。”灵间说,“但是我并没有看到那个人到底是谁,庐云殿里专门设有灵力屏障,正是为了防我。”
魑离也跟着烦恼地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的话,我只能亲自去找他了。”
她放下手,慢慢睁开一双看上去像是纯黑、实则泛着不那么明显紫色光芒的眼睛:“我要拿到那只手臂。”
灵间重新坐好,望着窗外微微一笑。
“对了,有一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他转过头看着魑离:“这次文棠两家联姻,一个算是文澄听从长主命令,嫁入棠家,二则是因为文家向棠家寻求庇护。”
“棠家聘礼丰厚,文家的嫁妆也不简单。”他笑了笑,“文澄的嫁妆太多,我就不说了,其中有一件,正是当年大世尸体的其中一部分,身躯。”
第69章 中境棠家界(九)
魑离愣了一下,慢慢地想明白他在说什么,垂着头望着灵间那只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那种事情……”她咬着牙,伸手抓住灵间肩膀,不自觉地拔高音量,“你告诉我,将人的尸体作为嫁妆,你们人类,就没有觉得这种事情,有悖道德伦理么?!”
灵间抬手抓住她的指尖:“姑娘,冷静下来。这件事情不是文澄想出来的,这是四桥刃所要求,棠家现在独大,几乎掌握着人界三分之一的修士力量,长主英起在十年前予以承诺中失约,威望不复从前,他们已经没有办法不听从现在这位假棠家家令的要求。”
魑离久久没动,轻声问:“四桥刃,想要他的身躯做什么?”
“不清楚,”灵间说,“谁知道是为了你、还是另有所图呢。”
魑离停顿许久后松开手:“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找你。”
她很清楚这并不是为了她,纵使四桥刃口口声声说着一切都是为了她,可是有些话并不是挂在口头上、每天说着,就是真的。
灵间起身坐好,抬头望见她走出时眉眼间掠过一瞬即逝的杀意,他微微皱眉,大声道:“姑娘,你太执着了,这样执着,最后会让陷入疯狂啊。”
“我怎么执着了?”
魑离没回头,难得这样的语气冷淡回道。
灵间定定地望着她:“姑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不该这样想——你不该认为,你没有将他完完整整的还给他,就不愿意告诉他,你所做的一切,还有你在想什么。”
魑离走出门去,反手带上门。
她在门缝合上的间隙稍微停顿片刻,凌冽的眸子看了进来。
“不需要你告诉我怎么做。”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
魑离本来想让糖心过来带自己去找棠病心,但是棠家其他的下人过来说家令召集几个到访的家族去集会,说完事情后顺便开洗尘宴,糖心也跟着过去帮忙了。
她只得自己前去,找到据说在开集会的那地方,棠家大型的会客厅。
这地方是近几年才修建起来的,比棠家任何一处的建筑都还要大,魑离心里暗笑,要说四桥刃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她也不太相信。
大门紧闭着,里面似乎挺安静,外面也无人看守,魑离走到门外转了转,趴在门边听了下里面的声音,试着敲了下门。
但是并没有人理会她,魑离才不管那么多,伸手推开门,正对上一条笔直的路上去、坐在最上位那人的眼睛。
竟然不是棠病心……魑离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看错了,她的眼睛可能还没有完全好,于是关上门重新打开,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变,反而引来周围两侧诸多修士的注视。
黎英修本来端坐在最中间那位置,静静地看着魑离开门又关门,起身走下来。
魑离尴尬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看着黎英修走过来,打个哈哈笑道:“不好意思啊,我走错……”
黎英修走过来侧身抓住她的手,语气淡淡的:“站着坐什么,进来。”
一时间这屋里的上百人都愣住了,不少人能够敏锐嗅出魑离周身的妖魔气息,别说她是妖魔,她现在就像是入了狼窝的羊,只不过狼群露出的不是虎视眈眈的目光而是警惕的戒备。
魑离被拉着走在黎英修身后,她好奇地四处张望着,来的人真的不少,这间厅堂几乎都是人,有些人没位置坐,只能或站或靠,仿佛在等候什么。
黎英修重新走到之前坐过的位置,魑离看了下并没有可以让她坐的地方,正要老老实实在他身边站好,等他们开完会后再去找棠病心……黎英修挑了下眉头,伸手环过她腰间轻而易举将她带过来。
“坐好,别乱动。”
魑离低头看了一眼,她被环着腰按在黎英修腿上坐着,再抬头看了眼下面那些人,果然众人脸色十分精彩。
黎英修稍微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不像是笑容的笑:“这是我的妖魔,有些人,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魑离忍不住去看棠病心的脸色,果然见他……气得满脸铁青,恨不得冲上去撕了黎英修的样子。
她又仰起头去看黎英修,只看得到他微微抬起的下巴,不知道是因为得意还是紧张,喉结以极小的幅度滑动,只有靠得如此近的她才能够看得到。
魑离觉得蛮有意思,正要靠过去一点,便听下面有人扬声道:“这年头,豢养妖魔都成了可以大张旗鼓宣告天下的事情了么?!”
魑离扯着黎英修的腰带,不爽地回过头去,转身偏头的动作让她几乎倚近男人的怀里,身旁明显能够感觉到他起伏不平的心跳声。
黎英修冷冷地扫视下方一圈:“早在十年前,谋杀人界至尊之人大世,就已经成为了可以用来谋取利益的天经地义之事。”
他起身将魑离放下来,让她在位置上坐好,自己上前一步俯视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目光冷得几乎结冰:“这样一比,养个妖魔算什么?诸位,能够保证自己与妖魔全无联系么?!”
魑离有些惋惜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那一下竟然没把黎英修的腰带扯下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南家是南采笙的弟弟南寅海带领,前段时间才发生了众人皆知的石妖之事,他们自觉没有立场开口,广家的人因为本来要造就器魔也不说话,棠家的人与器魔结契更不说话,剩下的一些文家和散人修士憋着一口气,承受黎英修嘲弄并且鄙夷的目光。
终于有人站出来说话了:“当年大世以身饲魔,妄图复活大魔,本就该死,这有什么可以拿来比较的!”
黎英修转头看向那名修士,冷然笑道:“证据?”
修士明显哽了一下,脸色微微狰狞:“这……这有什么需要证据的?当年那么多人都看到了,那个人心脏处种着妖魔的种子,他在用自己心头的精血喂养妖魔!”
魑离无聊地坐在椅子上,侧身懒懒散散倚靠在扶手边,双手托腮看他们吵吵闹闹。
黎英修注视那名修士,看得他不自在地低下头去,才慢慢地说:“是么?听说当年,大部分的人也只是在长巅镇外围,并没有亲自进去看到。大部分的人,也只是听自家家令号召才围攻大世。”
他的目光多了几分阴渗,从下方扫过:“说自己看到的,站出来,为我描述一下。”
无人说话,没有人站出来,被黎英修目光扫过的人不自觉低下头去。那个人是一个压在头上的阴影,十年来许多老一辈的修士无法摆脱,他们其中几乎所有人都在认同黎英修的话,无一人敢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