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尔纳一直觉得和阿周那难以熟络——他们类型天差地别,性格也不合,从不打算过于靠近。而现在卧室的光透出来,打亮阿周那半边脸,他才发现对方褪下平日的强势,褪下那层光环铠甲,内里也是个一样的少年。
“可以吗?”
“啊,好。谢谢。”迦尔纳缓过来,条件反射眨眨眼,在阿周那要离开时喊住他:
“我顺便买了水饺,晚上要一起吃吗?”
神奇。一顿水饺一瓶洗洁剂而已,迦尔纳居然顺眼起来。阿周那和对方一人一个小锅煮,看着小胖子们翻腾得无忧无虑,有些默默。
吃饭中他哽了又哽,在对方问他是不是饺子太烫时终于问出口:
“今年竞选,你怎么退出了?”
“嗯?”迦尔纳把醋推到他面前:
“助学金资料出问题,补办重新审核,超过时间发不下来。”
“说来抱歉,很想和你一起上台。”
烫的不仅是饺子,还有脸。
“没多大关系,明年还有机会。”少年的感情真是容易动摇,阿周那一边唾弃一边真香:
“我有几首创作。有空一起交流好了。”
第十一章 重返二十岁(2)
阿周那话音刚落,就开始强烈后悔。
他对这个爱好一直有些难以启齿,作为个人,满意作品带来的成就感无法估量;但作为整体,因陀罗继承人喜欢表演音乐,又是他尽所能掩盖的事实。好在他们在线时间难以交集,迦尔纳也默认,谈话很快牵扯到别处。
都是同所大学的年轻人,聊起来话题怎么会少——阿周那提起自己选修的古典音乐课,惊讶发现两人居然一个选莫扎特一个选萨列里。他试探性说起二位老师扭曲互动,发现迦尔纳居然也会开萨列里和莫扎特的玩笑,笑起来也有点意味深长的味道。结束后迦尔纳收拾碗筷,他去厨房打下手,被以“实在不好意思”为由强烈阻止。
阿周那莫名其妙感到歉意,又在心里记上一笔:两堂选修课差两节课,正好迦尔纳有社团,不如每周这天,让对方坐他车好了。
迦尔纳没拗过,每次上车时,都尽量带点小礼物——一听碳酸或者茶饮料,在阿周那抱歉数次后换成矿泉水。两人相安无事又忙忙碌碌过了半学期,现在能和和气气在沙发上看同部电影,偶尔结伴出门改善伙食;某方到家,另一方还会停下手中事务回头欢迎一下。
阿周那开始觉得迦尔纳有时说话也很讨喜,而且似乎在靠网络写曲赚钱,日子滋润很多——从递给他的矿泉水牌子上看出来。
他还蛮想告诉对方自己都一样,但是关照的感觉挺不赖。至于迦尔纳平白无故的花销,以后购置食材和生活用具的时候,他留心一下对方使用情况好了。
让阿周那烦心的是学期中大型活动,以往这个活动是自报名表演,而今年可能是看他上任,要求全校参与呼声尤其高,大有不搞学园祭不罢休的架势。
单是如此,还不至于棘手。只是策划部门交上来的流程一份比一份夸张,简直到铺张浪费程度。光看预估赞助数目,大概希望他和外联三天三夜不休息。
他把几份方案连同原版本发下去部门投票,请假开简单会议,结果可想而知。
动一下私产会很快搞定,但主要不是钱,而是这被当冤大头的感觉。不过既然真的如此,阿周那也不愿意辜负期望——只是稍微怀念起迦尔纳的客套来,就一点点怀念。
阿周那收拾东西出发,没打算打电话再给迦尔纳花钱机会,绕路直接去篮球场。
与表面不同,迦尔纳意外是运动系。阿周那到场时迦尔纳正好漂亮地截杀下一记传球。正运球灵活,对面左右夹击,他侧身骤停作势,迅速变向突破,扣杀时弹跳爆发力令对场球员都惊呼。
场上鼓掌声热烈,迦尔纳撩起红色球衣下摆擦汗,露出半个腰腹,难以想象那层瘦薄的肌肉,能蕴藏这么大力量。两边腰线在中段收束,凹陷弧度很适合双手掐住——阿周那回过神来,被脑海里的画面吓得一僵,又不受控制望向对方,少年实在是耀眼,使他几乎要没来由的嫉妒。
阿周那觉得自己情绪不对劲,他的岁月像场经年大雪,飘飘扬扬碎片沉睡下情绪,中心房屋拥一炉暖火,柴声噼啪。他在这乡间小屋安居,也试探过窗外冰天雪地,但现在似乎随着琐事堆积,那点温度漾开,于是万物消融一般。
而现在迦尔纳在喊他。
阿周那转过身去,白发少年见他来了还有些诧异,匆匆忙忙和场下马嘶交接,提起一边衣物袋就跑过来。
“怎么了?”
“没事,我顺路过来看看。你继续打。”
“不用,我去冲凉。”迦尔纳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莫扎特老师停课了吗?”
“我请假去开会。”阿周那被这个动作弄得啼笑皆非,他也不是这样洁癖的人。
“哦。”对方要往前走,动身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
“因为最近活动?”
“嗯,投票初步结果。差别挺大的,还是偏好新方案的多。”
“可投票人数在什么范围内?”
“各级部长统一,再下沿太麻烦了。”
“扩大人数范围,重新公开投一次吧。”
“……什么?”
迦尔纳看着他,语气认真:
“重新投一次吧。后勤部我来,体育部马嘶能帮忙。加上罗摩,扩大人数的话,初方案会通过的。”
“没关系,我也没有这么在意……”
尾端轻轻飘飘消散掉,他沉默了,对方也没开口,两人就这样在夕阳下彼此注视着。阿周那觉得心跳得很快,一下下敲击着胸膛。
诡异气氛漫延开,他们都不知道怎么打断。
“Super——迦尔纳!!”
阿周那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但他从没这么感谢过篮球部的大嗓门。
迦尔纳眼睛睁大了点,嘴唇抿住,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但绝不是认为这个昵称不行的不好意思。
他抱歉看阿周那一眼,回头向场地跑去,顺便冲凉。
阿周那回车上等他时,对方已经回归好好学生,那点微妙也不复存在。
“他们为什么喊你Super迦尔纳?”
“和平时模式不一样的迦尔纳、迦尔纳2.0这种意思。”
“这样。”那不还是迦尔纳吗。
鬼使神差,他没把后半句吐槽出来——换成另一句:
“今天晚上有空吗?我结课曲目出来了,一起听听看?”
成年后的阿周那无数次想过,要是没说那句话就好了。但他也清晰地明白,他和迦尔纳的缘分就像宿命,没有这句还有千百句,总有一天即将缠绕在一起。
但想起时,他还会简单期望,如果只是这句话就好了。
那天晚上迦尔纳也带来自己的电脑,两个人窝在阿周那卧室里,从没发现过他们有这么多共同点——他和迦尔纳合拍到不敢想象,明明出身、长相、性格都迥然不同的两人,却和多年挚友一般。无论是乐器、风格、流派还是唱功,都在一个节拍点上奏响。
才华横溢的年轻人需要同样才华横溢的朋友,像两颗平行轨道的彗星有了集点,灵感碰撞冲击起巨大热量。
联系理所当然,谈心理所当然,更多创作理所当然。亲密也理所当然。
直到迦尔纳问他,要不要成为组合。
第十二章 重返二十岁(3)
期中活动最终还是变成阿周那自掏腰包的学园祭,只不过也带上点无可厚非的私心——他和迦尔纳有个节目,简单说就是有些欲说还休的试水个演。
报名前阿周那背着迦尔纳,一个人丢从对方卧室里翻出来的纪念币:正面向上就陪他胡闹这一次,反面就现在亡羊补牢。银质小玩意打着翻儿飞上去,落下来时故意慢动作一样,倔强滞留在他的视网膜。阿周那伸手又重新攥住,远远抛到对方床上。
如果这次成功的话,就陪他到大学结束。
结果很成功,反响好到出乎意料。唱完后两人面对台下一阵阵尖叫,发现彼此都微微颤抖。半大少年气也没有喘匀,却觉得目光交汇之间有什么快速闪过去,列车行驶般,带着时间、未来、宿命等等等等,轰轰烈烈跑向前,留下只属于这个年纪的追求和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