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的什么愿望?”
“先说说你的。”
“说出来就不灵了。”
花京院有时候表现得像小孩,比如现在。大部分时候他很正经,为人一丝不苟,这点尤其体现在穿衣服上:所有衣服的扣子都要扣到最上一排,绝对不会忘记整理衣领,卷袖子也要整整齐齐,两边一样高,什么的。承太郎却好像总能,或者不经意间发现他衣服上的线头,偶尔扣错的扣子,翘丄起来的一缕头发,没刮的下巴。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友人那些小打小闹的动作在他眼里无异于一种缝隙,透过它,可以看到一个有缺陷,却更加完整的花京院典明。
所以在医院里听到仗助描述他所见到的另一个花京院时(被盘丄问的),甚至有一丝隐隐的嫉妒埋在他深不见底的表情中。他自觉丑陋,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顺着对方与中年气质不符的调皮圈套钻。
“我们,还有认识的全部人,大家幸福安康。”
“这么巧,我也是。”
就这么轻易地把“不能说的”说了出来。
“我以为你会许愿早点退休。”
“的确有这个想法,不过还有十年不到时间,忍忍就过去了。”
50岁是Speed Wagon替身使者部门规定的退休年龄,看起来他们薪水比外面的人好,退休年龄也早,但相对应地,风险也高,任务通常伴随危险,并不是所有在里面的人都可以撑到退休的时候。虽然后来东方仗助加入后,情况比以前好了很多,听说意大利还有一个替身能力和他相似的,一样是乔斯达家血统的人,种种原因没能招进来,更详细的也不知道了,毕竟承太郎什么都没说,更加没见过那个人。
“话说回来,之后的生活真难想象啊……感觉会没什么事做。”
这是花京院的真话。以前盘算好的计划在承太郎出事后又推丄翻重来了,原因不明,他觉得那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想过的生活,好像少了点什么,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不太一样。
在温泉酒店待了好几天,把周围能逛的地方都逛了,花京院才开始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探亲。承太郎有种感觉,他在拖延时间,直到对方说我们是不是该走了才开始有所行动。在回家的路上,他脸色也不太好,一改之前比较话唠的状态,变得沉默,不愿意讲什么。
车开进市区,许多人下了车,只剩他们留在车上,去往比较偏僻的市郊。象征性地买了点礼品,花京院带路走到一栋老旧的大宅前,门口的木牌经过风吹雨打,勉强才能看出房屋主人的姓名。摁下门铃,不知过了多久,和式拉门开了一条缝,一只眼朝外瞧着。一个老妇丄人,白发苍苍,表情不悦,她拉宽门缝,操着当地方言朝外大喊了一句。
“你还有脸回来!”
“路过而已。”花京院也用方言回敬到,把探望礼提起来作为示意。
老妇丄人没理他,上下打量着承太郎,眼神犹如探照灯。她像想起什么一样,尖声说你们都不许进来,就啪地把门关上了,顺便上了锁。
被自己母亲拒在家门外,花京院反而没了脾气,倒像是任务完成了那般,一路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他伸手穿过栏杆缝隙,把探望礼放在那里,朝自家屋子喊了一声,姑且算是打了招呼。健在的两位老人都躲着,没有一个走出来,尽管这是花京院时隔两年后的重新拜访。做完一切他就拉着承太郎离开了,脚步没有一丝踟蹰。
“忘了哪一年还是什么时候,回来跟他们说我和女朋友分手了,并且不打算再找,就这样了。谈恋爱的时候就一直催着结婚,老一辈嘛,能理解,毕竟周围从小长大的人都三代同堂了,我这样做是挺不孝的。”
但你还是没结过婚,当初应该试试的。承太郎没说出口,别人家的事情无论如何不好插手,况且他觉得,自己的立场没资格那样说,于是就着门口买来的芝麻团子把话咽下去了。
至于花京院的父母,他也只是在医院的走廊上见过几面,即便如此,骨子里的传统和保守还是给了承太郎深刻的印象。他们似乎特别痛恨他,虽然嘴上不说,表情却是藏不住的,在与乔瑟夫的交谈中,更是把花京院突然大变的性丄情以及一声不吭转学到几百公里以外的原因归咎在他孙丄子,也就是自己身上。乔瑟夫试图与他们解释替身的事,竟引起触电一般的反应,他们执拗地认为拥有替身的人都是被魔鬼附了体。
“OH MY GOD!!!怎么会有如此愚昧的人!”乔瑟夫放弃了,直接问他们想要多少赔偿,能用钱解决就干脆直接用钱解决了。
那之后就没再见过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承太郎依旧不受待见,花京院的母亲能把他盯穿一个洞,尽管,好吧,花京院人生中的大转折的确是和乔斯达的家事有关,这脱不了干系,但是当年,他在医院陪伴花京院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做父母的。
“抱歉,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回避一下的。”
“没事,以前关系也不好。本来以为他们终于愿意让我进去,还好我另外订了房,不然今丄晚要露宿街头了。晚饭想吃什么?这附近的牛舌挺出名的,去吃吧?明天带你去转转。”
“好。”
花京院狠狠咬了一口团子,黑丄黑丄的芝麻馅滋出来,溅到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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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鬼门关回来后,承太郎第一次踏进自己家门,虽然已经在来的出租车上打了电丄话,内心依旧惴惴不安。司机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贺莉身着素色和服在门口等着他们。她已经上了年纪,却依旧优雅,银丝服帖,在后脑勺挽起一个发髻,饰以一条流苏发簪。见到承太郎,贺莉疼惜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然后给了他一个拥丄抱。
“承太郎,我的孩子,欢迎回来。”
若是青年时期,承太郎一定会嫌烦,继而推开贺莉凑上来要亲他脸颊的嘴唇。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学会坦然地接受了母亲外露的爱,作为回赠,也会揽着她,只是这一次时间特别长久,母亲的肩头似乎还在颤丄抖。久别重逢,万千感慨涌上心头,承太郎什么都没说,轻轻拍着母亲,他让她害怕了。
分开时,贺莉的眼角却又是干燥的,她再次打量着儿子,抬手抚丄摸了一下他右脸的伤,动作很轻柔。承太郎说我没事,就是眼睛看不到了,不用担心。她抿着嘴,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向一旁的花京院问好,领着他们进屋。
面对可能是自己初恋情人的贺莉,花京院向来不吝啬溢美之词,从衣着到发饰夸了个遍,并不去理会承太郎有些黑的脸。他不知第几次踏足这里,穿过庭院和走廊,轻车熟路地来到客房。床早已铺好了,包括承太郎房间的,贺莉向来就很细心,考虑到他们舟车劳顿,提前准备了这些。他们的确很累了,客套话说完,便在各自的房间休息了一个下午。
晚饭,贺莉准备了传统的日本菜。令花京院比较惊奇的是,承太郎的父亲也出现在了席间,印象里他是个忙得满世界跑的人,因此甚至没机会见上一面。近几年,空条贞夫明显感觉到身丄体不如以前,宣布引退,从此隐居在家中,安度晚年。他穿着一件暗纹的深色和服,看起来德高望重,却显示出和年龄不符的活跃的精神力。
据贞夫自己叙述,引退后他在家转领域研究起了摇滚乐,演奏了一辈子的爵士乐被放在一旁。下午他刚去听了场地丄下live,说年轻人搞的虽然不太懂,但是也能学到点什么,就是声音太大了。
承太郎皱着眉头说那地方人多,还挤,别被推得摔倒了。贞夫说没关系,掏出一张带签丄名的合照,说去看了几次,乐队的人许诺会给他准备VΙP席。贺莉在一旁笑着附和,叫贞夫最近晚上不要再倒腾那些东西了,吵人,邻居没投诉是因为房子大。
“那我上我朋友那儿待几天去,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贞夫说。
都什么跟什么。
的确是很潮的一位老人,花京院感慨,也就不奇怪为什么贺莉年轻的时候愿意嫁来日本,这对夫妇实在太配了,作为他们的后代,承太郎反而显得有些死板,并且把父母为数不多的大和传统给继承了下来,靠谱得几乎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