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州跟身后一个惊慌的护士说快叫保安,转回头竟看到那个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注射器,喊着“你说不说”,骂骂咧咧地就要往抓住的护士身上扎,喻文州立即上前用力拉住他的胳膊,那人狂躁地推攮起来,旁边的医生和病人家属也冲上来试图制住他。
一团人推撞拥挤着,混乱之中那个注射器似乎掉了下去,但是也没人顾及,不知道被谁踩碎或者踢到一旁去了。很快那个人被他们从背后按住在墙上,医院的保安也匆匆赶来,喻文州喘了口气退开,拉了拉被扯歪的衣领,看着医院的职工们过来收拾残局。
“喻老师你没事吧!”那个去叫保安的护士因为一路小跑的关系也喘着气,回来看到他关切地问了句。
嗯,没有,喻文州其实肩膀被撞到了还有点疼,而且左手的手掌侧面似乎有点刺痛,他反手看了看,不是很清楚的一个小红点,有可能刚才被针头扎中了。
“唉,那个人就是上周骨科收的,血管瘤……”
“跑掉的那个?”
“对,”围观的人群散去,旁边聚拢的几个护士小声讨论起来,“本来说要做手术,后来发现他有艾/滋,黄医生就说先不做了,让他去疾控拿点药吃,不然免疫力这么差怎么手术。”
“他说我们搞歧视,我记得他还在病房里骂人,但是后面自己跑掉了,还以为他想通了。”
“唉,这种人啊很敏感的,他一开始进来都没说……”
原来是这样,喻文州抬起头,把手收回风衣的口袋。
第25章
清晨还有些露水,一台手术出来热得难耐,黄少天去冲了个澡,直接穿上洗手衣,原本打算穿在里面的长袖T恤都没套。
这台手术有点戏剧化,病人在天桥楼梯脚步滑了一下,整个人滚下去,被不知道怎么卡在那的一截短钢筋戳进了腹部,只扎进很短一截,看着吓人,其实并没有伤到脏器,更重要的是在检查腹腔内有没有残留钢筋屑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非常早期的肿瘤,当场就摘掉了,竟然也算因祸得福。
跟家属解释完之后,黄少天一边看手机一边往办公室走,喻文州竟然还没回他微信,到底是有多忙啊!黄少天不满地拉开椅子坐下现在,翻了翻抽屉,摸出一袋葡萄软糖,拆开倒了两三个仰头塞进嘴里。
随手拎过日历,明天有个大手术,北京的专家过来带他们,术后估计还要开会总结,很晚才能下班,所以黄少天才想着今天回家吃饭,这星期还没有正经在家做过一顿,主要是喻文州太忙,都得提前微信跟他确认,两个人位置一调换,黄少天还不太适应。
刚打开病例敲上几个字,方锐进来了,说后天有个胸外的同事打算求婚,想让他们去充充场面,问他去不去,黄少天挑眉:“我肯定去啊这种凑热闹的事!”
“我就知道!”方锐嬉皮笑脸地说,“可以带家属,你带你女朋友去吗?”
方锐知道他脱了单,但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一直很好奇,黄少天打算最近找个机会告诉他,这两个月有点被热恋冲昏头,没怎么仔细想这些事,怕自己太得意忘形。
“再看吧,”黄少天含糊其辞,打岔道,“他们谈多久了,之前都没听说他有这个想法。”
嗯,方锐说:“估计过年被家里催了,他那个好像是姐弟恋,女朋友比他大三四岁呢,不想等了呗。”
其实他们这些单身男青年多少还挺羡慕的,医院像一个隔离的孤岛,透支一切后回到自己的家,有人等和没人等,真的不一样,相比起女性,结婚对于男的来说会带来更大的改变,根据黄少天对周遭男同胞的观察,非常赞同这个结论。
而且黄少天自己本来也是想结婚的,当然现在和喻文州在一起不可能上户口,说世俗点没名没分,但喻文州给他带来的陪伴和家庭感完全不输给他所憧憬的婚姻生活,以后都不会遇到比喻文州更好的了,黄少天光是想到他就会高兴,肾上腺素上来,爱情和吗啡有什么区别。
“那你们确定时间再通知我。”黄少天说着,下意识又拿起手机翻了翻微信,依然没有回应,方锐答应了一声,离开了办公室。
下午二助了一台双肺移植,移植在手术间是非常棒的医学体验,然而术前沟通简直折磨,什么样的人才能承受绝望和希望反复交替,最难受是原本答应的捐赠家属又临门反悔,而黄少天是需要看着病人眼睛向他传达这个残酷消息的人,那种沉重,有时甚至让他从梦中惊醒。
今天这个病人虽说最后还是获得了上手术台的资格,和捐赠者双方家庭也纠结了好一阵子,医生是不能偏袒任何一方的,黄少天有时只能眼睁睁看着,比起在手术台上失去病人,他更恨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全神贯注四个多小时,终于关腹了,病人的体征算不上好,还要看身体适应程度,是一条很长的路,黄少天猛灌了半杯水,打开手机终于看到喻文州的回复,然而内容是短短一句“不回去吃了”,啧,黄少天把手机扔回桌上,这几天磕磕绊绊的,不严重但都没有顺利的事,泄气加上烦躁,春季的闷热总有种粘稠。
既然喻文州不回家,黄少天也没有那么急了,琢磨着干脆在外面吃完再回去,不过还是想找喻文州说说话,他走到楼下点了根烟,一边摸出手机拨喻文州的号码,响了很久没接,黄少天按掉了,没有打第二次,不想让喻文州觉得他有事。烟烧了一半,收到喻文州的微信问怎么了,没拨回来就是不方便咯?黄少天撇撇嘴,弹了下烟灰,飞快打字:没事,闲聊。
然后喻文州竟然就没回复了!黄少天等了一会,非常非常不满地掐了烟,转身上楼。
他手插在白大褂兜里,一路晃悠到妇产,护士说张佳乐在和病人沟通,黄少天摸到病房外边,等了一会,那床病人也太年轻了吧,目测不到二十?平时应该经常化妆,眉毛修的很淡,现在素颜显得非常稚嫩,楚云秀曾经说他对女性的敏锐度要么是gay要么情场老手,黄少天还翘着二郎腿潇洒地问,是吗,那你觉得是哪个?
正因为笃定才能开得起这种玩笑,现在倒不知道了,除夕那晚被苏沐橙撞见,黄少天后来就直接跟她说了,毕竟以叶修和她的关系,知道也是迟早的事,苏沐橙当然很惊讶,但是想想又歪头说:“可以理解。”
这么容易?黄少天当时有点嘀咕,问她:“我身上有这种感觉?看得出来?”
说不清这个想法对他的情绪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然而苏沐橙的回答是:“你不像,但你们俩看起来挺好的。而且喻文州要是真想追人,我想不到谁能拒绝他。”
哼,黄少天剥开巧克力条咬了一口,苏沐橙笑嘻嘻凑过来,拍拍他的胳膊:“这不是挺好的嘛,虽然对于姑娘们来说太可惜了,我还是会祝福你们的。”
停了两秒,她惊呼一声:“哇,怪不得当初一起吃饭,他总是看你。”
没有,黄少天面无表情,“你看错了,别那么八卦。”
“少天,他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你,”苏沐橙笑着压低声音,“其实他也不是总看你,但是他看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明明我也在,怎么好像看不见我呀!”
黄少天哼哼:“你是当大美女当久了,别人不看你就不习惯吧。”
“可能有一点,”苏沐橙也不介意,做了个鬼脸,“而且喻老师那么帅。”
和喻文州在一起之后不可能没有变化,但他也并不觉得自己从此会把目光放在男人身上,其实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把目光放在任何人身上了,好像一头栽进湖里,湖水蓝而清澈,温柔得没有尽头。
苏沐橙的立场会客观一些,像张佳乐基本无条件支持他,有时还显得没心没肺的,黄少天上次跟他说和喻文州妈妈见面时的尴尬,张佳乐说能养出喻文州这种儿子的父母肯定讲道理啊,你经常上门给人家听听诊不就培养出感情了。
其实这些事黄少天也能想到,但他那天真的特别紧张,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感觉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唉,想想非常不甘心。
走了一圈神,张佳乐终于出来了,黄少天伸手拿他病例翻,19岁,果然,他有点得意,又看了一眼,宫外孕,刚才病房里好像只有家长,没有长得像男朋友的,他们走出一段,张佳乐才低声说:“网游奔现,男的在青海,火车都得坐十几个小时,来回奔了三次吧结果就这样,现在男的把手机都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