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川似笑非笑,帮我穿好鞋袜,对我说:“走吧。”
我惊了一下,问他去哪儿。
“只有我们的地方。”他说。
长安宵禁,这若大的街道本只我们两人,我不懂晓川的话。
晓川神秘道:“在我身后百步开外,有人监视。”
借着月光,我看见西北方的一栋建筑顶端,依稀有一条人影矗立在屋脊之上。大半夜攀上房顶的,非奸即盗,我几乎想也未想地便问:“是“大人”的人?”
晓川摇一摇头,“此人自延吉古居尾随至此地,轻功虽好,却是不如“大人”左右,应另有其人。”
我惊道:“既然你早已察觉,为何不摆脱他?”
“不见你,我便失约,失信。”晓川笃定道。
原来,这男人也是不顾安危而来。
我心下感动,却是见那男人的手已然递过面前。
我握住那手,被他拉了起来,接着他转过身,将我驮到了背上。
我的胸膛紧贴着那男人的后背,我忧虑着,期待着,胸腔内激烈的搏动出卖我的真心。
在我心猿意马之际,那男人突然加快了步子,蹭的一下纵上旁边的屋顶,飞奔两步,又跃上另一栋屋子,如是而往,那飞檐走壁的身法,使我想起了榕树林里的场景,禁不住咽了口唾沫。
我双臂死死箍住他的脖子,生怕在每一个起落的空当被甩了出去。腾到高处时,我干脆闭了眼睛,不去想也不去看。
嗖!
一声长啸破空。
我的心猛地揪起,一支夺命箭几乎是贴着我的耳畔飞了过去!
大难不死,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看时,只见一条鬼魅般的黑影紧咬不放,那突起的异物,仿佛是一张□□。
“娘的!你确定他不是来杀我!”我骂道。
“抓紧!”晓川喝道,脚下却是更疾更险。
急驰中,那黑影又射出一箭,强驽震动,显然这次来势更加凶狠。
晓川头也不回,绕过一片房屋落到低处,我就听见头顶上喀的一响,一只被主人装饰在屋檐的石鸟被射断了翅膀。
落下的石头正好砸在我背上,痛得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我一边暗骂那凶徒可恶,一边庆幸躲过一劫。可我这侥幸劲儿还没过去呢,又一支暗箭飞了过来。
这时,晓川正好落在一户人家的屋檐处,听到风声,晓川毫不犹豫地往下跳。岂料,这一次箭并没有径直的射向我们,而是射穿了这户人家屋顶的瓦砾,从另一边刺了出来。
对,正是晓川落下的方位!我就听见脑袋后面一声劲响,几乎同时,晓川扭过身来,硬是用身体替我挡了那一箭!
箭插入他的左肩,一瞬间,那男人失了稳力,从半空中直接摔了下去,而我,始终被他护在身后,直到落在地面。
我知道,凶徒马上就会赶到,若不离开,就是等死!
也真该我走运,我就看见落下的地方不远处开了一道门,瞧模样,好像是座破败的土地庙。
于是,我拉着晓川就朝那地方跑,完全忘了脚上的伤痛。
我们刚进庙里,那凶徒也跟着来了!
晓川将我往里一推,拔下肩上的箭在门后躲着,只见黑影子先是谨慎的抬起□□描了描里边儿,因为庙里黑古隆咚的,我想他也不敢冒然前进。
就在他犹豫的当儿,晓川突然将门猛的向外一推,正好拍在那黑影脸上。黑影叫唤了一声,就想发箭。晓川一跃而上,一手抓住那□□,一手将手中的箭猛地朝下一刺!糟糕的是,当晓川一气呵成所有的行动,还是没能阻止那黑影放箭。
因为受到晓川的突袭,黑影子的这次发箭完全出自本能,根本没有目标。可就是这么巧,那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土地公的泥塑。那会儿我正靠在泥塑下边儿,就听见头顶上一记闷响,一个黑漆漆的大家伙从上面直直的落了下来。
咚!大家伙在泥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正好在我两腿之间。
我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娘的,再差一点丝一毫,老子的命根子都废了!
“说,你受何人指使?”
我听见晓川厉声审问黑影子。原来适才那一击,晓川刺中了黑影子的要害,此时,对方的性命全在他手上了。
可黑影子一句话也不说,我壮着胆子走近,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竟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年。
晓川见他不开口,压着他将箭又深入了一分,少年吃痛,面容扭曲着,仍是不求饶。
我与晓川对视一眼,一时也想不出逼供的法子。这时,那少年突然露出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只见他嘴角一动,一股黑血从口边流了出来。
晓川急忙摁住那少年颈脉,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少年抽搐了几下,便死了。
“死士。”晓川看着那尸体喃喃道。
“能猜到是何人吗?”我急道。
晓川沉吟片刻,摆一摆头。
我失望地叹了口气,看到那男人左肩处的外衣呈现一种更深的色泽,是被血浸透了吧。
我曾经受过刀伤,知道这创口若不及时止血敷药,极有可能化浓溃烂,甚至引发炎症危及性命。
于是我命令他,必须立刻马上随我去找大夫。
可那男人理也不理,将尸体拖进庙里的角落用干草盖了,就去另一边的土墙掏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他吹燃了一个火折子,将庙里唯一的一盏油灯点着了。
土地庙明亮进来,我终于看清了里面的布设。的确是一处废弃的庙堂,房梁上遍布蛛网,地面上灰土积垢,唯一的一座土地公像端端地立在最里边儿,头却是不见了。我一看,头在地上呢,正是适才差点儿砸中我的大家伙。
而这边的晓川在墙上掏出了一个洞。不,那个拳头大小的洞不是那晚上掏的,应是早就在那里了。晓川,在那儿藏了东西。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莫非这土地庙便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晓川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
他从那洞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子,拿到灯下打开了。
我凑近一看,里面放着几个白色的小瓷瓶,仔细看了,瓷瓶并不光亮,显然有些年岁了。
晓川拿出一只小瓶,捡了个地方坐定后,将衣服扒下一半,露出左肩的伤口。
我大概知道了他意图,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瓷瓶,打开瓶塞,将瓶子里的药粉均匀的洒在疮口。我认得那药粉,是上回晓川给我的刀伤药。
晓川忍着疼痛,眉头也不皱一下,眼睛只看着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把瓶子重新放进盒子里,故作轻松的说:“这是你做盗贼时的老巢吧?嗯,不错,官兵怎么也想不到鼎鼎大名的侠盗笑笑生会住在这种破地方。”
晓川怅然道:“只是偶尔在这儿养伤罢了……自从出了五台山,我便一直居无定所。”
花音曾告诉我晓川五台山学艺一节,是以我听到这儿,并不意外。
“为何下山”我问。
晓川叹道:“报仇……你知道的。但,如今似乎并非我当初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是~命里注定……”
晓川欲言又止,我不明白。
“注定什么?”我问他。
晓川的眼里透出一丝愁苦,“行千里路,谋一事,而等一人。”
我苦笑:“能不能别一到关键的地方就咬文嚼字的,老子听不懂!”
晓川却叉话道:“你是何时认出我的?”
“你喝醉那回。”
晓川怅然一笑,“想起来了,那次之后,你曾在公主府上问过我。”
我不服道:“你呢?是不是我不说认得那只耳环,你永远也认不出我是谁?”
晓川微微摆头,收起笑容认真道:“其实,第一次在淮汀阁见到你时,我便觉得似曾相识,只是,不敢猜,真的是你。”
“你惹了官兵那次?”我想起其时被那男人挟持的场景,忍不住讽他。
晓川却是默默地摇头。
我来了兴致,追问道:“你之前……偷看过我?”
晓川脸色开始泛红,回道:“总去淮汀阁监视,而你住在那里,见到也不奇怪。”
“监视?鹤先生?”
“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瞒你……”
晓川让我坐到他对面,认真道:“我离开五台山后,找到曾经救我的恩公王灏,期望能够加入他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