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十六,可不是什么好鸟。
文府和江府皆是商贾人家,表面亲近,暗里妥妥的死对头,于是,莲儿和这江婉离也是从小不对盘。
这莲儿买了件上品玉碗专吃饭,江婉离听闻了,就去买个一模一样更大一号的玉碗给狗当粮盆。
江婉离偷偷在额间画了朵粉莲,自认比莲儿美千倍万倍,喊画师画入像,结果没几天满来阳都是那张画像,还有段江婉离东施效颦的流言,后来,江婉离得知,那画师欢喜莲儿,用她江婉离的画像邀功悬赏去,结果莲儿就叫人撒了东施的流言,把江婉离气得在家哭了三天三夜。
更绝的,去年江婉离及竿,江老爷顾面子邀请了文昌前去观礼,不喜窜门的莲儿居然也跟了去,只露了一小面,就把席间众人眼光全给吸了去,抢了她江婉离的风采!
所以今年,她也来抢莲儿的风头,奈何今儿她几乎把嫁妆都穿身上了,却又比不了莲儿的短短一露!气得她暗自咬牙,不过莲儿不高兴,心情大快,追来叽笑!
小竹急行礼“江小姐。”
江婉离身边的丫环鼻孔朝天“你家三小姐呢?我家小姐见她不高兴,陪她玩来了,怎么不出来?”
小竹急道“小竹去禀报。”不用她禀报,屋里的莲儿早听到外间的谈话,她又穿上粉衣,补个妆,款款出门来。
江婉离看到她美丽的面孔,心里妒得牙痒痒,表面笑微微“唉呀,莲儿妹妹,刚刚礼都没行完呢,怎么走了?”
她上前佯装亲切地抓了莲儿的手,见莲儿眼圈有点红,似发现了新大陆,嚎道“唉呀,妹妹,你哭了?唉呀,是不是听见那个流言了?妹妹,别在乎什么流言,姐姐反正是不信的,妹妹,看开些呀!…”
然后一长串,莲儿本哭过,又被她晃眼,耳朵听她咶噪什么流言,她甩了她手,小醉忙搬了躺椅放在院中那株百年桃树下,莲儿悠悠躺上去,伸出玉手接了朵飘落的桃花,不让人招呼也不理她。
那江婉离呆呆站会,她脸皮厚,道“我也要坐,我也要坐。”
莲儿数着桃花瓣,装着没听见,小竹眼珠一转,又转身去搬椅子,一会回来,小醉小梅见她搬的半旧不新的椅子,表情都相当微妙。
“江小姐请坐。”小竹礼数周全,极是恭敬。
江婉离头往天上看,一屁股坐下,还翘起个二郎腿。
莲儿睨她“什么流言?”
江婉离夸张“妹妹你还不知道?”似忽然察觉自己说漏了嘴,忙用手捂住嘴。
小梅又端来点心,莲儿吃得悠哉悠哉,一副爱说不说的样儿,江婉离见她不跳阱,厚脸皮抓块酥香糕,不打自招,叽笑“妹妹有个好传言,其实暗地里还有个坏传言呢,那传言怎么说来着,哦,说你出生就克母,五岁欺霸两亲姐,六岁赶走养母,实属一枚恶女,好吃好玩还好花钱,实属好吃懒做的女子也,还有什么娶妻宁娶来阳无盐女,不娶首富文莲儿!”
莲儿气盛,怒得一块米香糕砸向江婉离嘴巴,江婉离急往后仰,突然,“咔嚓”一声,椅腿断了,江婉离一屁股重重跌在地上,摔得她哇哇大叫,她的丫环发飙“文莲儿,居然敢这样对我家小姐!”
莲儿冷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过去,丫环见她表情冷冷,有些害怕,小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莲儿一巴掌狠狠一甩,丫环脸上立现五个深深的手指印,被甩蒙了,地上的江婉离被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她可从没见莲儿发过火,如今这气势,太,太吓人了!
莲儿阴气森森“狗奴!敢叫本小姐全名?!也不看看在谁的地盘!打死你也不为过!”
那丫环跟她主人一样,欺软怕硬,急磕头求饶“莲儿小姐,奴婢知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吧…”
莲儿转向江婉离,冷道“婉离姐姐,我这椅子值百金,你坐坏了。”
江婉离看着她眼神冷得要吃人,心中怕极了,呐呐地小声道“我,我马上回府赔钱来。”
莲儿道“如此甚好。”她转身,往闺房走,道“送客。”
江婉离急爬起来,就要冲出院子,一见她那丫环还跪着呢,一脚踢过去“死奴!还不走!”那丫环拽着她衣服,急急狂奔出苑。
三个丫环唏嘘,想进去陪莲儿,知道这时候她最不喜看到人,只得抱成一团,小竹道“小姐这回真伤心了,怕是老爷来也哄不好了…”
小梅悄道“那什么小姐克母的传言,哪来的?”
小醉愤愤不平“肯定是这个江婉离乱编的!气死我了!小姐最在意夫人的!”
小竹急作嘘声“别让小姐听到!”
三个正决定就算是吃了咬了她们也要进去时,莲儿却又出屋来,她脱了粉衣换了荷衣,一脸清冷“我去院后桃花林,想一个人静静,别跟来!”
☆、今生:鸟人?
暖春三月,桃花林里桃花繁密茂盛,蝴蝶飘飘,风儿轻吹,花香泌鼻,瓣儿飞洒,一派美丽之色。
桃花林中有一个小竹屋,屋内四面镶窗,有竹凳竹桌,名唤竹简。
莲儿跪坐竹凳上,双手撑颊,倚靠竹窗,对着窗外一株桃树上飞来飞去的一只花蝴蝶发呆,小风抚来,花瓣儿随窗入内飘在她发上身上,似洗了花瓣澡。
小竹送了一大盘玉吉肉过来,又默默退出桃林,玉吉肉香得不得了,她也似无所觉。
苑外锣鼓响天,是文昌请的杂耍班子在表演,隐隐还听到喝彩声。这些热闹都是为她办的,但却似乎都与她无关。
良久,她伸手入袖,缓缓从袖子中掏出一幅画像,展开,画中是一位美人相,美人大眼小嘴,与她有五分相似。
这是她娘亲,她从未见过面的娘亲。
她只从去世的奶妈口中得知,她的娘亲是大家闺秀,温柔美丽,贤淑端庄,可是,却永远不在了…
她眼泪忍不住上涌,心想,若娘亲在,她只要她拥她在怀里,不要什么热吵,只要娘亲抱她在怀里,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永远也实现不了…
文昌虽然真的很疼爱她,可毕竟代替不了母爱,况且他还疼爱着那三个贱女人!
想到那三个女人她就来气,说她欺霸姐妹,恶赶养母,到底谁欺负谁!
当初她出生,她的母亲珍氏因大出血过世。
珍氏是落魄下来的大家闺秀,只因一次摔倒崴了脚被文昌所救,便执意下嫁于他,当时的文昌,还只是个推小板车卖莲蓬的小摊贩,文昌得娇妻,是指天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
奈何婚后二年,珍氏仍无所出,文昌老母怨念极重,天天念叼“文家要断后了。”
那时的文昌眉目俊秀,便被一小商家妾室所生之女佩佩缠上,佩佩一连生了二个女儿后,珍氏才怀上了莲儿。
珍氏死后,文昌便接了佩佩进门作莲儿养母,没想到柔柔的佩佩在文昌面前柔得成水,背了文昌却如虎狼,对莲儿是暗暗虐待,两个姐姐也是变着法的欺负她,只有奶妈疼惜保护她。
到她四五岁懂事,她奶妈逝世,她突然性情大转变,仗着莲仙传言,死活要把三个母老虎赶出府,文昌无奈,送了三人去了别院,仍好吃好喝供养着。
莲儿此时怀疑,这什么坏流言是不是那三个坏女人传的?
她小心收了画像,轻轻擦干泪水,抓了竹桌上的玉吉肉狠狠啃起来。
哼!两个坏姐姐都已到适嫁年龄,现在文昌什么都依她,等她吃饱喝足,就同她们斗,把她们都嫁到边塞喝西风去!
她啃呀啃,咦?这玉吉肉还真好吃,滑嫰酥,还不塞牙缝。
她正沉浸在美味中,只听一声巨响“咔擦!”,好像,好像树枝断了?然后又听“卟通!”好像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莲儿一惊,声音来自桃林中,她眨眨眼,什么东西?莫不是一只鸟撞断了桃枝,然后昏了?
她是好奇鬼,又想到上次烤的那只野天鹅,那滋味,啧啧!她丢了肉,用手绢擦了手,又折了根大桃树丫,颠儿颠儿寻鸟去了!
莲儿轻轻悄悄,这鸟呀耳朵儿尖,脚步一重,它说不定就醒过来飞走了…
莲儿寻了大半圈,终于寻到!
只是她瞪大了眼,再眨眨眼,这哪儿是鸟,分明是个男人!
那男人背对着她站着,他旁边的一棵桃树从中而断,估计就是他撞断的,他穿的一身绿衣服,衣服上墨点朵朵,束的长马尾,只是衣服上沾满了泥巴,头发也摔得歪七歪八,不过单从背影看,笔直笔直,身体健实,个子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