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神色，她可从未见老夫人对蒋家任何一个子孙有过同样的，这个小秋姑娘就这么特别？
“桃溪。”
蒋老夫人喊了一声杜嬷嬷的闺名，杜嬷嬷赶忙反应过来，动作麻利地在老夫人面前放上一个蒲团。
“小秋姑娘请。”
这便是说明蒋老夫人认同，肯接受她的磕头了。
蒋小秋从善如流地在蒲团上跪下，表情虔诚，身子恭敬地伏下去。
她前世是只见过蒋老夫人一面，可是在蒋家那么久，听还是听过一些的，尤其是在别院，那些丫头婆子们说起来更是口无遮拦。
蒋老夫人当年，似乎也不那么恭顺，背上像是长了反骨。
蒋小秋知道得不真切，隐约听闻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被人污蔑过名声，她也没有选择忍气吞声，后来嫁入蒋家，老夫人心里是憋了一口气的。
然而她将日子过得很好，如今蒋老爷子已经过世，膝下三个儿子都是她亲生的，对她很是孝顺。
蒋小秋磕了三个头，没有一丝偷懒，浑身都透着虔诚。
磕完头之后，蒋老夫人的脸色明显软化了不少，正想说什么，外面小丫头进来通报，三夫人来了。
蒋小秋站到一旁，心里想，总算是来了，这一次她来找自己的时间，可是缩短了不少呢。
小秋可是带了五辆马车过来，如何能不惊动蒋家人？柳疏影第一时间知道了她的存在，很是怔忪了一会儿。
她的女儿？
柳疏影心里是拒绝的。
生恩不如养恩，蒋小秋于她，说是陌生人都不为过，她的女儿是善解人意，讨喜懂事的蒋玲珑，不是随便一个人过来她都会认的！
柳疏影已经决定用淡然的心态来面对，却左等右等没等到有人去找她，一打听，得知蒋小秋进了老夫人的院子，还在里面待了很久。
柳疏影心里立刻着急起来，老夫人在蒋家的地位可是无人能撼动，若是让她有一点儿不快，蒋庭源能跟她甩脸子的。
于是柳疏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就怕蒋小秋会惹老夫人不高兴。
“娘，媳妇来迟了，这丫头没惊扰到您吧？”
柳疏影进来之后也顾不上看蒋小秋，立刻低着头行礼告罪，心里忐忑不已。
“你来得不迟，我正想说到小秋的安排。”
小秋？
柳疏影心里一跳，自己称她为“这丫头”，老夫人却直接叫她名字？
柳疏影觉得这是老夫人在敲打自己，可是，为什么？为了个刚进门的小丫头？
她慢慢地抬起头，总算看到了蒋老夫人身边站着的人，心头一震。
这便是，蒋小秋吗？是……她的女儿？
今日蒋小秋选的是青荷色的衣裙，上面绣着莲纹，用色清雅干净。
盛嘉言虽然给她送回来了不少首饰珠宝，她仍旧最喜欢那套玉兰花的，因此此刻戴的也是这些。
优雅却不失贵气，清丽脱俗，玉石的质地衬得她脸越发莹润剔透，娇艳动人。
柳疏影都看呆了，这、这跟她想象，养在乡间的丫头相差也太大了吧？这哪里像是从村里来的？
“老三媳妇，我问你话呢？你觉得可好？”
柳疏影赶紧回神，脖子后面一层汗，她竟然看出了神，闻言赶紧点头，“娘的安排自然是好的。”
老夫人于是和缓了神色，看向杜嬷嬷，“如此，你便去安排吧，外面的是小秋的丫头和小厮？有些少了，再拨两个过去。”
柳疏影急忙说，“娘，这些琐碎的事情还是让媳妇来吧，小秋毕竟……毕竟……”
她有些暗恼自己居然说不出口，但并不是之前那种嫌弃的说不出口，而是有种，微妙的感觉。
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从旁边拿过一盏茶，一边拨动杯盖，一边不咸不淡地说，“小秋是我的孙女，如何就是琐碎的事了？”
柳疏影大惊，猛地抬头，却很快又低下去，只觉得冷汗更甚。
老夫人已经承认她的身份了？为什么？老夫人向来是不管这些事情的不是吗？可她若是承认了，对整个蒋家来说，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六章 心思各异
“小秋与我投缘，既然你也觉得好，便放在我身边先住着吧。”
“娘！”
柳疏影这些憋不住了，“小秋是我女儿，还是住到我那儿去吧，免得扰了您的清静，我那里刚好有屋子空着。”
柳疏影吓了一跳，她何时觉得好的？
蒋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语气仍旧慢悠悠，“你的院子里有屋子空着不错，等四丫头回来，便显得拥挤了，怎么，你不放心小秋住我这儿？”
“娘误会了，媳妇怎么会呢。”
“那就这样罢，桃溪，让人去办吧。”
柳疏影浑浑噩噩，离开的时候扫了一眼蒋小秋，她脊梁笔直地站在那里，别说什么期待渴望了，连个眼风都不曾看过来。
为何所有的事情，都完全跟她想的不一样呢？
……
杜嬷嬷带小秋下去休息，给她安排的，是老夫人住的世安院西边的厢房，一直有人扫洒收拾，干干净净。
“姑娘先稍作休歇，晚上怕是要给姑娘认认家里的人，老夫人喜静，姑娘若是没事儿，尽量先少走动，老奴一会儿给您领伺候的人过来。”
蒋小秋道了谢，绣珍上前，不显地在杜嬷嬷的手里塞了个荷包，“给嬷嬷买茶吃，姑娘初来乍到，若不是嬷嬷，我们便是两眼一抹黑呢。”
绣珍声音软软糯糯，哄得杜嬷嬷不得不收下才离开。
绣珍和绣宝是瑶娘给小秋的，伶俐聪明，能干忠心，离了盛家之后，两人自动自发地把“少夫人”的称呼换成了“姑娘”，一路上特别贴心。
屋子是干净的，从马车上卸下来的箱笼开了，将平日用的东西都布置好，只是熏香小秋让她们别燃。
这个世安院中，到处能闻到隐隐的檀香味，她很喜欢，觉得很安心。
她也不喜喧闹，蒋家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吸引力，因此她很听话地待在屋子里，饶有趣味地想着柳疏影见到她，会是个什么反应。
……
“三夫人，您别急，许是路上走岔了，四姑娘没有接到那个姑娘，很快会回来的。”
吴妈妈给柳疏影扇风，以为她是在担心蒋玲珑，因此出言安慰。
柳疏影心里想的，却是她看到的那个蒋小秋。
自从知道了有这个人存在，柳疏影心里就始终像是存了个疙瘩，不上不下，很是难受。
她当时自然是震惊的，自己养在身边，如珠如宝疼宠了十几年的女儿竟然不是自己亲生的，而她的孩子，却被别人抱去了。
那一瞬间，柳疏影心里的冲击可想而知。
可是后来，玲珑在她面前生生哭晕了过去，那一声声的“娘”，让她的心揪成了一团。
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十几年啊，如何没有感情？
反而那是素未蒙面的亲女儿，只除了起先痛心，此后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玲珑丫头从那会儿开始就变得敏感脆弱，柳疏影为了不刺激她，都不敢在她面前多提，可那孩子却主动说想去将人给接回来。
蒋玲珑说这话时，脸上强做出来的镇定，和她藏不住的苍白脸色，让柳疏影一度想干脆就这样算了吧。
兴许，兴许那丫头跟自己就是没有母女的缘分啊，兴许这就是天意。
再后来，玲珑打听到那孩子被抱错的家很是潦倒，女孩子根本是不值钱的，兴许都已经嫁人了，柳疏影就更没有一开始的激动了。
在她的心里，就算接回来，自己约莫也是看不上的，跟她精心养大的玲珑比起来，必定是一个天一个地。
可她刚刚看到的蒋小秋，却绝不是这样，甚至让柳疏影都怀疑，她后来到底是被抱去了什么样的人家。
“吴妈妈，你说那个蒋小秋……”
吴妈妈明白柳疏影想问什么，只不过嘛……“三夫人，认祖归宗可是得谨慎的，依我看，还是四姑娘与您更相像一些，毕竟是您一手带大的。”
“玲珑自是不必说，可老夫人已经认下了她。”
“什么？”
吴妈妈声音没控制住，引得柳疏影侧目，她赶忙低头，“可是，这怎么会呢？”
“娘还让她就住在她那里。”
“这……老夫人喜静，便是对浩轩少爷更亲近一些，也不曾说让他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