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孟花熙担心道:“皇上生病了?是什么病?”
“还不知道。”李修平细嚼慢咽道。他不大高兴提这件事,一笔带过道:“不是什么大事。”
长桌对面,小东正对着算盘得蹦得蹦算:“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不错,又比昨天赚得多了。”
不管什么时候,这间客栈里都是又温馨又热闹。李修平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的苦闷和烦躁一扫而空,他将吃空了的碗往前一推,道:“小老板,再来一碗呗。”
小东道:“得了!”
孟花熙说:“陈婶给我写信了。”
“是么,她说什么?”李修平问。
孟花熙说:“她说神医要来看我。”
陈神医也是很心酸,好不容易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出来,找到了个长期吃饭的地方,但孟花熙没几天就走了。陈婶虽然又重新请了大厨,做出来的东西虽然好吃,但总差了点什么。于是现在他实在馋得受不了了,收拾了包裹,要进城看孟花熙。
李修平嗤笑一声,道:“这次他来,给他算钱。”
*
皇宫里,皇帝老头儿喝完苦涩的汤药,眼中再次浮现一丝清明。
他当然还记得魏炎。的确是年轻有为的一个小伙子。但他在朝中根基不深,他便拿他开刀,以儆效尤。没想跟他一样正直的人还不少。朝中忠臣多,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对于阴鸷皇帝老头儿来说,则是麻烦。
乌台疑案于他而言是腐肉上的一块疤。从表面上看去,好像只坏了这一小块,但若真要下刀,便会发现下面早就烂得血肉模糊了。那必然引起一次巨大的动荡,他不能下这个刀子,也不敢下这个刀子。
十年不过白驹过隙,弹指之间。当年他贬了多少人,又杀了多少人,说老实话,他现在年纪大了,实在记不清。每一条通往君王宝座上的路都是鲜血淋淋,就像他为了王位弑父杀兄,现在他为了安定杀了一两个功臣,那又如何呢?
他真不明白,过去的事情,怎么就不能让他过去?为何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翻出旧账?
他实在烦闷,觉得自己好像架在了烤炉上。分明清楚自己做的是错事,但又不得不一错再错,不能低头。
今晚,十七又在他心里种下了新的一根刺。
他说老二民间名声很好,这可是真的?是怎么个好法?
他知道皇位是怎么到自己手里来的,于是如头悬宝剑,日日担忧其他人也用同样的方式夺权。
这病实在来的不是时候。他起不了床,看不清字,手中的权力不得不分一部分出去。到时候,老二尝到了权力的甜头,还会还给他吗?还是会借此机会一劳永逸?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他本就身体虚弱,现在又心事重重,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皇上,”太监进来问安道:“皇上身体可有不适?”
皇帝便道:“过来,我有话吩咐。”
“是。”太监进来。
皇帝两根手指招了招,说:“出去问问,看民间百姓,是如何说郑王的。”
第50章
“这位客官,您真想吃真的得排队……”店小二在柜台后面委屈巴巴地劝说。
“哼,我不信!”眼前这个鹤发童颜的小老头却怎么也不服气。他穿着短褂布鞋,风尘仆仆,看起来不怎么有钱,身后还跟着两个一脸受惯欺负的小哭包,他气势如虹,怒拍桌道:“把你们小老板叫出来,我跟她熟得很,你看我用不用排队。”
“这……这真不行,我们,我们小老板忙着呢……”
“吵什么呢?”小东端着菜,撩帘从后厨进来。一看来人竟然是陈神医,又惊又喜,连忙招呼道:“花熙,花熙你快看谁来了!”孟花熙闻声也出来,“陈神医,您怎么来了!”
陈神医如愿以偿,不用排队就吃上了孟花熙的手艺。他吃了一大碗猪骨汤面,三只烤得金黄的葱油猪肉大饼子,还有一大碗酸辣汤。吃得肚皮圆滚,打了个饱嗝,这才搁下筷子说正事来。他对孟花熙笑眯眯道:“你上京城后,你家里陈婶怪想你的。你写的书信呢,她也都看了,可她知道你的脾气,知道你报喜不报忧,就算有委屈,也断不会在信上说的。我呢,不忍她这么难过,于是自告奋勇,来看看。”
小东两臂抱在胸前,不屑道:“哼,根本不是,我看你分明是嘴馋了!”
“你你你,你胡说!我才没有,嗝……”
孟花熙礼貌道:“劳烦陈神医跑了这么远一趟,还请陈神医帮我给陈婶带话,我现在在京城过得很好。你看,我们把酒楼也搬过来了,和边塞那个一模一样。”
也是李修平有心,知道孟花熙舍不得那小酒楼,硬是请了能工巧匠,又亲自动手作图,将那小酒楼原封不动搬了过来,缓解孟花熙的思乡之苦。
陈神医捋着胡须连连点头,“是的是的。起初我也担心,小丫头你跟那糙小子来这儿,他要是欺负你怎么办?你不知道,他可坏得很,上次硬绑我走,可差点掰断了我这身老骨头。”
“是吗?”陈神医话音刚落,李修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框外,两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陈神医太知道李修平的手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又说:“不过,不过是我算错咯,我瞧着丫头出落得比以前更水灵了。”
李修平这才高兴,大刺啦啦往陈神医身侧的空椅子上一坐,睇了他一眼,无所谓道:“怎么?东西找到了?”
“什么东西?”
李修平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掌,掌心朝上。
陈神医表情变幻莫测,半晌叹了口气,向腰间挂着的小包袱,口中继续骂骂咧咧,道:“真是呕死人了,什么都藏不过这个臭小白脸的眼睛。东西明明是我准备给花熙的惊喜,你这么一戳破,还有什么意思?没意思,没意思!”
“嗯?”孟花熙听说陈神医要给自己送东西,“是什么?”
陈神医展开手掌,掌心上有一片晒干了的,小小的叶片。
“这是?”
小东凑了过去,狗鼻子贴着陈神医的手掌闻了一圈,没能闻出什么,道:“不知道。”
“花熙,”陈神医叹了口气,道:“你的味觉并不是真的丧失了,而是因为血红花之毒。你母亲在你出生之前染上了这种毒,所以你出生后味觉全失。我这些年一直不敢面对血红花。因为它会让我想到太多不好的事情。但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血红花的根茎,竟然能解开这种毒素。”
李修平眸色一沉,道:“你在谁身上试过?”
“魏炎。”陈神医如实相告。
“上次你硬要我给魏少卿治病,我当时没依,但心中总觉有愧,”陈神医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去看望他。见他忠心耿耿,竟然落了个如此下场,实在难受。于是治力为他治病,没想也是吉人自有天相,还是被我找着了。”
“魏炎他现在……”
陈神医低声道:“魏少卿还有打算,不愿将殿下牵扯进来,故而不然老夫告诉你。他让我告诉你四个字——静观其变。”
李修平不再言语。沉默片刻,突然睨向陈神医,道:“老头,看来你早就知道本王身份,竟然还张口闭口骂我糙小子,岂有此理。”
陈神医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大笑,打了个哈哈掩盖,道:“花熙,你想不想试一试?”
孟花熙点点头,“想。”
她早就想知道自己的食物是什么味道,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终于有办法了,她再高兴不过。
陈神医道:“好。”他将小包袱取了出来,交给孟花熙,说:“每天就水吞服,先喝三日。”
“是。”
孟花熙按时服用,过了三日后,这日开店前,孟花熙照例和店里伙计一同吃早饭,突然吃到一口个糕点,脸却皱成一团,“呸呸,呸呸……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难吃。”
“花熙!”小东大声说:“你尝不到味道就别瞎说,这可是你做出来的招牌点心!怎么浪费呀!你不吃别人还想吃呢!诶,不对……”小东脑子一转,惊道:“花熙,你怎么会觉得东西难吃。”
尝不到味道,自然是好的尝不到,坏的也尝不到,怎么会突然觉得难吃?
孟花熙苦着脸,喝茶水将舌头上的糕点碎渣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