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打住……”李修平越听越不自在,“你把我当什么了?我长得就这么像开地下钱庄的地痞流氓?”
孟花熙默默将写好的册子推给李修平,说:“所以我还不了钱。你除了一百五十两白银,所以这个房契你也有一半。”
李修平定睛一看,那纸上孟花熙白纸黑字地写着,孟氏酒楼一半归属于他,三分之二归属于孟花熙,还有三分之一归属于小东。李修平心软得一塌糊涂,真恨自己方才的恶言恶语。
他无可奈何,伸过手臂,把人搂进怀里,细细碎碎地亲吻着孟花熙的带着花香的发旋,低声道:“真是要磨死人了。何必呢?我,我李修平是差你这一点房契不成?”
“我知道你不差。”孟花熙闷声闷气道,“可我想跟你。”
李修平不再说话,哄着人先把午膳用了,然后去床上歇息。
他将那张契书收好,孟花熙心思在缜密,也算不过他这只千年的老狐狸。这契书他会收着,让孟花熙安心,但他不会在上面画押,所以这张契书和一张白纸没有任何区别。这间客栈依然完完整整属于孟花熙一个人。
第48章
天气好的时候,李修平会心情不错。
醉仙阁二楼的厢房里,他从黑木棋盘里抓了一把白子。一枚枚棋子白玉雕琢,晶莹透亮。
长而苍白的手指骨节在棋盘上轻轻扣了扣,落子。
对面的人发出一声局促的气音,然后挥着团扇的手故意往前一推,将棋盘弄了个乱七八糟。“不玩儿了不玩儿了。”
女孩娇俏地说:“跟十七皇兄下棋就是没趣,老输。十七皇兄,你也真是,怎么一点都不懂讨姑娘欢心?你该让着我的。你这样,不会有姑娘喜欢。”
“怎就不会?”李修平笑眯眯地说。他笑得时候尤其好看,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扬,带着红光。“不劳长乐公主担忧,有人喜欢得很呢。”
生在皇家,李修平生性淡薄,唯独与长乐公主这个小妹走得亲近。
长乐公主愈发不高兴了。本就为了开心来找哥哥下棋,在棋盘上被杀了个片甲不留也就算了,怎么地?还当面喂了口狗粮?
这狗粮不吃,她真的不吃。
长乐公主笑里藏刀道:“我听说京城里开了家新酒楼,老板娘还挺好看的,做了一手好菜。只是名声太响,每天排队排得老远,想吃就得排队,任你天王老子也得排,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李修平眉梢微动,淡淡一笑,道:“有所耳闻。”
长乐公主气急败坏,扑了扑团扇,道:“十七皇兄您就别跟我摆架子了,京城谁不知道那家酒楼是你开的?”
想在京城闯出名堂,光有本事是没有多大用处。
客栈招牌往外一挂,就好像扔了一块石头进大海里,起不来多大波澜。
京城每天有无数家酒楼挂上了新招牌,又有无数家酒楼摘掉了老招牌。
一家藏身于深巷的小小酒楼,在那里或不在那里,并没有多大区别。
但李修平不干。
干什么都平地一声雷,语不惊人死不休,就要风光,就要出风头,
酒店开张前,他故意提点那老实房东,又暗示,又明示,这房子的房契在他手里。
那房东也不是瞎子,当然领会。往外放出话,说这家酒楼,表面上不起眼,其实是十七小王爷李修平开的。
小王爷是什么人?
京城谁都要卖他几分薄面,更不用说他手下那帮酒囊饭桶。
这些官员,明明才智不凡,却偏偏不为百姓,只为名利。别的事做得不漂亮,厚黑之学却学得深刻,脸皮厚而无形、心黑而无色。这群人一听李修平开了客栈,礼数纷纷来了。
客栈一开张,鞭炮才响了十八响,朱侍郎的金镶玉雕花大马就送来了。朱侍郎也是有心,知道李修平生肖属马,特意投其所好。再接着就是什么少卿、左尹。身份高的礼数重,身份低的心意到。不过一天功夫,几乎全京城都知道有一家叫什么孟家酒楼的横空出世。里头东西好不好吃,不知道;老板娘漂不漂亮,也不知道;但偏偏就是知道有这么一号店,而李修平的目的就达到了。
孟花熙极少做坏事儿,做得最坏的,大概也就是夜袭李修平了。但李修平不一样,他还就爱做坏事了。
他不仅收礼,收得大大方方,堂堂亮亮,而且收了钱,还不办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铁面无私,不给通融,这些人还再怄气也拿他没辙。
“酒楼不是我开的。”李修平不怎么要脸,说起假话信手拈来,何况这次他也并没有说假话,房契本来就不是他的。
“我压根不晓得这件事。怎么,你一直问我这,可是嘴馋了?可惜我没法帮你,我说不上话。”李修平低眉喝茶,倒是有些委屈。
长乐公主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得,你就跟我装。”
李修平道:“我骗你作甚?怪无聊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倒是挺好奇。”
“好奇什么?”长乐公主问。
李修平悠然道:“老板取了个媳妇,叫老板娘。那老板的丈夫该叫什么?总不能叫老板爹,怪难听的。”
长乐公主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这人到底什么毛病,一天不嘚瑟就皮痒。她愤然道:“你就在这儿嘚瑟吧,总有一天老天看不过眼,收了你。”
“我等着。”
李修平话音刚落,门外传来通报声。一小厮进来通报。宫里出大事了。
皇帝老头今年五十有一,已是知天命年纪,却从不服老,还和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儿一样一样——就喜欢漂亮姑娘。
皇帝老头八月上旬看中了一个姑娘。姑娘生得俏,肤白貌美,尤其是柳叶腰,不盈一握。
皇帝老头儿喜欢得紧,每天夜里都要翻她的牌子。
这位姑娘不仅外表好,性格也是可人,会说皇帝老头儿喜欢的话,又精通闺中秘术,一下把皇帝老头儿迷了个五迷三道,夜夜笙箫,不再早朝。
朝中各人有各人打算。皇帝老头儿昏庸,手中握有大权的人臣自然高兴。他们巴不得皇帝老头儿一直这样,越放浪越好,这样死得快,一死,登基的可就是郑王了。
然而真龙天子有天神庇护,皇帝老头儿再怎么玩得野,也没见他身体吃不消,竟连风寒发热也少有过。这天突然病倒,竟让朝中上下都慌了神。
一吊梢眼的年迈太监领李修平和长乐公主入宫。李修平问那太监:“怎么回事?”
那太监不敢得罪皇子,一五一十交待道:“皇上今儿在肖妃娘娘那儿醒来,跟肖妃娘娘用膳。肖妃娘娘喜吃甜食,便用了汤圆。皇上陪着肖妃娘娘吃了些,吃到第五个的时候噎着了,连忙灌了凉茶,又请御医看。御医看过说无大碍,这事儿便过去了。没想到了下午,皇上又觉难受,一身身往外出虚汗,再后来人突然不行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发病,很难让李修平不多想。
说道这里,太监引着李修平转过长廊,“殿下,到了。”
两手抱在袖中,徐徐退下。
李修平抬眼,见着长廊另一端徐徐过来一片金光。
郑王殿下也到了。
“十七皇弟,”郑王细长的眼眸瞥向李修平。
郑王有些倒霉。若是普通人,父母好的坏的,多少会挑着长,但他却全挑坏的了。他的个头儿随了贵妃,矮小,而且腰长腿短,五官则随皇帝老头儿,若不是有个皇族显赫出身,模样多少有碍观瞻。而他长得不大没关也就算了,偏生爱穿颜色艳丽的衣服,以至于隔开老远,也能看见他。
“二皇兄。”李修平敷衍道。
郑王似笑非笑,语焉不详道:“皇弟可知父皇怎么了?”
李修平道:“来的路上没人跟皇兄说?”
郑王面色一暗,阴晴不定道:“他们说的,我不又不信。”
李修平不咸不淡道:“哦?那我说的,皇兄就信了?”
郑王见李修平故意就不顺着自己话说,心中有气,狠狠道:“有的人就是天生带衰气,到哪儿去都衰。十七皇弟运气可真是不好,一回来就出事,先是我母妃,现在又是父皇。唉唉……若不是我深知皇弟品行端正,真要以为皇弟跟这两件事摘不清关系。”
李修平依旧眉眼弯弯,但眼中已经没了笑意。